血色的夕阳铺满了天空,烧得像烽火一样。
草丛中似有一阵风吹过,窸窸窣窣,值守的士兵打着哈欠,摇摆着身子走过去,弯腰,拨开草丛,一直灰白色的猫被捞起来。
“喝了多少?”
那士兵手一抖,猫顺势就滑了出去,窜向远方。“向将军……”士兵想要立刻转身,又被脚下的草一绊,脚陷进泥里,跪了下去,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向月的脚。向月皱起眉,抬抬脚尖,那士兵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酒也醒了大半,立即松开手,无措地抬起眼看向月的表情,只一眼便又吓得把脸几乎埋进了泥里。
“知道你现在跪的这个地方,埋过多少具尸体吗?”
士兵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着,不敢回答。向月不耐烦地摇摇头,便向着刚刚猫窜走的方向望去。
“你,去把林副将叫过来,让他带上几个心腹,速度要快——你也跟着回来。”
士兵如释重负,连连应着,爬起来把手上的烂泥胡乱抹了几把到衣服上,向军营跑去。不多时,那士兵就迎着副将林成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年轻人。新面孔。
“怎么就带了一个?”
“向将军,这小伙子新来的,一个顶十个,一股蛮劲,非说着要到你身边来做事。我跟他讲了,要当我们向将军身边的人,那是一等一的难啊,这小子还就真有种,就没他不敢上的事,这次也是的,非说他一个人就顶用了,要在向将军面前漏漏脸。”林副官说着就上头了,和一旁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向月饶有兴致地点点头:“行啊小伙子,有志向,一看就不会是值班时间偷喝酒的。那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把握住了来我这儿,要是把握不住——”
向月歪着脑袋笑了笑,手掌平举在脖子前一划:
“敢吗?”
年轻人面色沉静:“等的就是这一天。”
“好。”向月眼中泛起一丝欣赏,“一只灰白色的猫,跑了有一会儿了,去逮回来——另外,这件事,不该知道的人不能知道。”
“就这?”林副官没忍住插了句嘴。
那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抬起手掌,摊在向月面前。
向月脸上笑意更深,对上年轻人冷静的可怕的眼神,弹指间,摸出一把小刀放在他手掌上。
风声。
那士兵两眼圆睁,向后倒去,血慢慢晕开,渗进泥土里,刚好覆盖住他之前跪的地方。
林副官跟着呼吸一滞,退后两步。
“去吧。”
向月双手抱胸,毫不意外地看着这一切。
“刀?”
“送你了。”
“谢谢向将军。”年轻人声音连着动作都干净利落,转眼消失在茫茫草丛中。
林副官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倒地的士兵:“这小子,没让他杀过人呢啊。”
“又不是你允许了才能杀,这年头,谁手里没过过几条人命?”向月盯着远处,兀自笑起来,“这人,倒让我想起来一个……老朋友。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言竹。言语的言,竹子的竹。”
-
“这小家伙……”
微风轻拂过珠帘,藏在后面的人指尖微动,玉杯敲击檀木桌子的声音响起,端着茶盘的姑娘连忙接话:“云帝已经派了人去追,只是……”
“只是什么?”
“说是过了边境了,还是走的玉淋关,把守最森严的地方,要悄悄逮回来几乎不可能。”
珠帘撩起一条缝,里面的人食指和中指架起杯子晃了晃,并不意外地弯起嘴角。姑娘递上茶盘,接过玉杯,大着胆往里面瞧了瞧。“想看就看吧,我没他们说得那么吓人。”闻汐透过帘子往外面探了探脑袋,见四下无他人,表情舒展开,“你是新来的?”
“是,奴家叫小霜。”
“小霜姑娘——”闻汐笑笑,还想说什么,却一口气没上来,用手帕子捂住嘴,轻按着胸口,连连咳嗽。
小霜连忙扶住闻汐,满脸担忧:“早就听说闻公子久恙不愈,还是要多歇歇才是。”
闻汐把手搭在桌沿,温染地笑了笑:“其实没什么事的……咳咳咳,只是,我那猫跑了,心里难免担心呐……”
小霜接过手帕,一边叠着,一边压低了声音试探着:“奴家听云帝的意思……”
“别这么叫自己,说我就行了,繁文缛节的,听着烦。”
“是。”小霜很别扭地抿抿嘴,“我听云帝的意思,大概是借这次机会公开访问一次扶苏国,加上猫去了玉淋关,接机还能去看看玉淋关的兵防……”
闻汐拖着腮帮子听着,很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些事,我不想管,不就是借一下我的名头嘛,那就去吧。”
小霜似乎没想到闻汐答应得这么爽快,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那……辛苦闻公子了?”
“确实辛苦。”闻汐翻了个白眼,放下帘子,歪回床上。
-
“穆相?真没想到是您来了。”
扶苏国丞相穆卿忍着厌恶,憋出一个勉强的笑:“云帝,真是好久不见了,只是墨帝日理万机,不能亲自来赴宴,只能由我代劳了。”
席云亦笑着摆摆手:“你我之间,何必讲这些繁文缛节?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小时候啊,在你家的院子里,我们还一起捉过蜻蜓,记得吗?”
混在一众侍女内的小霜面色一僵,视线转向穆卿。
穆卿呼吸起伏了一下,垂下眼眸,又抬起:
“太久了,记不清了。”
“记不清也好,有些事情,记得清才痛苦,不是吗?”席云亦笑着抬手,指出一条道,“穆相这里请。”
穆卿默默深呼吸,紧紧盯了席云亦一眼,转身略过他,跨进和田国地界。而席云亦也在穆卿视线移开时收敛了笑容,背着手跟上去。
开宴。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宴会渐至**,席云亦抬手,一蒙面男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排排乐师紧随其后。“穆相,这可是我们和田最最有名的闻汐闻公子,相比您是有所耳闻的吧!闻公子献歌可是难得一见的事,今日难得他有兴致,愿意屈尊来唱一曲儿,不然我都请不动他呢。”
穆卿抬眼看看这个男子,兴致缺缺:“那便来一曲吧。”
席云亦和闻汐交换了一下眼神,闻汐眼神慢慢变得涣散,迷离,歌声婉转,柔和又带着些沙哑。乐师奏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闻汐一个人的嗓音缭绕,无人敢发出一点噪音,直至一曲终了。
“闻汐向来身体不好,今日嗓音有些沙哑,求穆相见谅。”闻汐低着头轻轻抬眸,眼神里带着几分可怜。
穆卿也被这歌声惊艳到了,缓缓点头:“确是沙哑,倒也有些别致,不过还是要好好养身子才是。”
闻汐似乎早有预料,低眉,浅浅一笑:“穆相有所不知,闻汐的病本该好多了,只是最近出了件小事,扰得闻汐颇为心烦,这才又加重了。闻汐大胆,向穆相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穆相能否允了闻汐?”
穆卿挑眉,扭头,对上席云亦毫不避讳的眼神。这是个太明显的局,也是他拒绝不了的请求。“闻公子不妨先说说看?”
“闻汐有只爱猫,日夜陪伴,昨日忽不见了。云帝派了人去寻,说是……咳咳……说是跑过了玉淋关,进入扶苏了。”闻汐抬起头,向前挪了两步,声音透出一丝急切,“闻汐不懂兵法,也知道云淋关是两国边防要塞,加之边境守备向来森严,闻汐只求能入扶苏国寻回爱猫,望穆相恩准。”
不等穆卿回答,席云亦率先接上话:“闻公子那猫我也十分喜欢,就是不知原来如此顽皮。恰好过两日便是元宵节,早就听闻扶苏国的元宵灯节十分热闹,不如我带些上好的厨子,邀上这次可惜没能露面的墨帝,借此机会一起叙叙旧?”
穆卿闭上眼,沉默几秒,睁眼,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跟我的人马一起回扶苏吧。”
“那便太好了,恰好我也去学习学习扶苏国灯会的陈设,待我大婚,也能用得上。”
穆卿一愣:“大婚?”
席云亦大笑着,拎起一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是啊,大婚,我们和田国可没有扶苏国的本事,两位君主共治天下而无一妃,不只从哪儿抱了个孩子就立为储君了——哦,这储君似乎也没作数,现在的墨帝更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
穆卿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把酒杯重重摔下:“云帝,慎言。”
席云亦眼神一暗,他身侧两人,一人站着,深色凛然自若,伸手摸向后腰;另一人打着哈哈看向那人脸色,连忙跪下,连带着众宫女仆侍跟着纷纷跪地;。
殿前闻汐见众人都跪,微微蹙眉,捂住心口,侧身摔坐在地上。
“你,去扶闻公子回房,别惊扰了他。”席云亦随手一指,小霜三步并两步跑出来,架起闻汐离开。
-
倪宴歌双指捻起一根针,在空气中停留半晌,对着眼前的白布略微比划了几下。小霜大气不敢出一口,在一旁安静地候着。
“几时启程?”
“明日一早,您的名字在随行医师里,我已经查过了。”
倪宴歌点点头,又放下针,用布卷好,才不紧不慢地回过头:“闻汐的病怎么样了?”
“看起来并不好,加上猫丢了,心事重重。”
“他要是真是因为这个心事重重就好了——也算是因为猫吧,心事重重。”倪宴歌撇撇嘴。
小霜疑惑地眯起眼,但也没敢问什么。
“盯紧了闻汐,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多半有鬼。”倪宴歌沉默几秒,又补充道,“我可是费了些工夫才让你先去席云亦身边再到闻汐那儿去的,漏了任何一条情报,下场你应该清楚。”
“当然。”
倪宴歌站起身:“回闻汐那儿去吧,我也要收拾收拾了——戏排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场了。期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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