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薷心里不太平,可日子像是故意在粉饰太平,之后的一个多月便这样过了。
她没了姑母的消息,也未出过侯府,更谈不上有什么法子去寻到姑母问个清楚。
慢慢感受到的是,原先的安排好似就是特意将她这个人排除在外的......姑母说,到时会以法子再来联系她行事。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只能够等姑母派出的人来和自己接洽,而不能主动的将其找出来。
心间堆积的事,又是不能同他人说的,以至于夜夜梦魇缠身。
梦中全是父母,全是当年血流成河的山歙......
她睡得好的时候,无非是宴夏夜半回转,缠着她做了些欢愉之事。而她,累得精疲力竭,连抬手的力道都没有。和神采奕奕贴在她身上的宴夏,根本没法子比。
夜里折腾的累了,便能一觉睡到晌午。
进了府上有一段时间,她也发现了,所谓规矩不过是用来约束规矩之人的。
像她这种不规矩的,就无所谓坏了规矩。
晌午便晌午吧,左右老夫人那里的请安已改为了五日一次。
午膳过后。
“夫人,周姑娘来了。”希月从门帘里探了头。
算算日子,也就是这几日了,周姑娘来得很及时。赵薷淡笑道:“请吧。”
周温还是老样子,不大喜欢笑,却也给人一种江南烟雨的婉约感。赵薷伸出手,将手腕平放在小枕上,周温长指贴上脉,做足了样子。
“夫人风寒已大好了,药停了几日了?”
赵薷回道:“半个月吧。”
“虽说是有些风险在,但在下还是要恭喜小夫人。”
希月一下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惊道:“周姑娘的意思是!”
周温淡淡瞧她一眼,转而看向赵薷,“小夫人有喜了,往后要好生照顾,不可再用药了。”
这是原本商量好的话,周温在脑子里消化了许久,才做到一字不差的背出来。这毕竟是让一个不会撒谎的人,就这样说了谎话。
对她而言是难的很。
有了身孕便不应该多用药,正好赵薷的药也停了,做戏做的会更像一些。
“夫人!您听到没有!有、有喜了,您与侯爷有孩子了!”希月的欣喜比谁都来的更快。
这可是侯爷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在夫人肚子里的!
夫人往后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汉云阁也不会再有人可以欺负了。就算侯爷以后真娶了正妻进门,也夺不去夫人的地位。
她实在高兴,为了夫人高兴!
赵薷看她也是宠溺,“好啦,莫一惊一乍的。”
“夫人说的是,说的是。”希月捂住嘴,立马停了下来。
要是吵到夫人肚子里的小小侯爷便不好了。
“那现在你应该做些什么呢?”赵薷勾着笑同她问道。
希月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做什么,嘴巴扁起,抓心挠肺。
“我想,老夫人和侯爷都很想知道这喜事,对吗?”周温倒没再看她了,自顾自的来的一句。
希月就此一拍脑袋!
啪!
“瞧奴婢笨的!奴婢这就去给小夫人报喜去!”
赵薷颇为欣慰,这还不算太笨。
“侯爷那里你也亲自去一趟。”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
......
希月去了就得多好些时候才能回。这个时辰,正是老夫人午睡的时候。
余下的婢女被遣了出去,她与周温便有其他话可以无顾忌的说。
“夫人是知道侯爷的计划的吧。”周温想开口问了。
赵薷颔首应了。
她知道宴夏的安排,怀孩子这事由她自己来做,而收养孩子便是宴夏的功夫。照宴夏的安排来说,世上没了娘亲父亲的孩子有很多,平日里便有接济。所以,她们的孩子注定要从那些孩子里面选。
“不过也好。夫人这病,不怀胎生子才是对的。”
“是啊。我这副身子没有自己做母亲的福分......”她要是生产,必定就没这个命下榻了。一条命都要为孩子葬送出去。
这遭,她庆幸起宴夏的女儿身。
周温起身去自己的药箱子里翻找了一物。一个白瓷瓶子,上绘了一朵幽兰,干干净净的。
她将那物交予赵薷,“夫人的药早配好了。这几日事儿忙,便到现在才给夫人送过来,夫人见谅。”
赵薷接过那白瓷瓶子,打开瓶口的软木塞子,鼻子在瓶口位置嗅了气味儿。
果然,没有什么偏差。
她眉眼弯着,像个清新的月牙子,“姑娘莫要这么说,是我要多谢周姑娘。”
周温淡笑着,“我与夫人投缘。”
这话看似没头没尾的,但却算得上是周温不善言辞的嘴里出来的好话了。
“周姑娘的医馆是在城中何处?”
“城东角。”
赵薷想了方位,“离这边有些路程,周姑娘每每来回也是辛苦。”
“是,有些辛苦。所以预备在年后新开个药铺,便在西侧了。”
“那等过几日,我想出门去看看,周姑娘可欢迎?”赵薷想出去走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能出府去瞧瞧,有了周温这个掩护,再寻姑母的下落便会容易一些吧。
“自然是欢迎的。但夫人须得小心,有孕的事过不了多久便会人尽皆知,山歙的百姓也盼了许多了。”到如今应该也能安心了。
她不大明白。为何她的身孕,会叫山歙的百姓期盼?
“夫人也不用太过担心,小心些就是,若是出府一定要同侯爷要几个侍从,防着万一。这‘孩子’是不会掉的,但夫人的身子是受不得损伤。”
“为何......”她云里雾里的,竟听不明白她的话。
“山歙侯府是世袭的爵位。近十年前动乱之后,侯府便主持了这里。朝廷允之养兵御敌......但侯府终归是宴氏江湖世家,朝廷拗不过民意,便放之任之。”
可放之任之的代价是极大的。
朝廷与江湖,一个是河一个为水。自古井水不犯河水。
一直到十年前天险被破的那日......
“姑娘的意思是,朝廷与山歙的联系已经是......”
周温肯定道:“已经是几乎没有。”
所以山歙的百姓才会如此不安,才会一直期盼宴夏能有子嗣吗......
“可在以前,朝廷也有派来郡守,派了指挥使来此的。”那个郡守便是她的父亲。现在侯府有的一切,都是父亲的,都是她们家的,不是吗?
“世事变化,谁又能想得到呢。”
周温在十年前也不过才十几岁,哪能知道全部。赵薷对她的说的话,难以认同。
她家中父母的性命,用世事变化四个字便可以揭过了吗?
要没有那些事,她也该有很好的父母,很好的门第,很好的夫婿......她的父亲是个好官,本会护着她出嫁,会等着她回门......会同小时候一样手把手的教她写字。
在入侯府之前,她的小半辈子里从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愿意豁出性命去救别人,愿意用血肉之躯为别人挡伤,愿意回报所有的恩情。
可上天当真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周姑娘,我是清水阁的出身。”
周温微微蹙眉,“夫人已是侯府的三夫人,不同往日了。”
她默着,垂下头,掩去神色。
就算是侯府的三夫人,也还是清水阁的出身。她不甘心的是,从前她也不是个青楼女子啊.......
“夫人......”周温不知为何如此,也想安慰,奈何天生不会说话,只能道:“侯爷对您很上心,夫人以后的日子会很好。”
“.......”
是吗?
宴夏偏偏是姓宴,偏偏是牵扯其中的人。
她与宴夏的来日,不知中间会夹杂多少利刃刀锋。
“罢了,我太过伤怀了......还请周姑娘开几副安胎的药。”
周温松了一口气,“好,我将方子开了,后续让希月去药房里抓药。”
*
所谓安胎的药,里面掺的补气益血的药居多,没多少安胎的成分。这药渣子都得由希月收回去,流不出去。
赵薷有孕的消息果真传的很快,才几个时辰,侯府上下全都已经知晓。
大夫人与二夫人那里,来得比侯爷还快。
上次事后,赵薷依宴夏的意思去暗牢将人放出来,算是给了个天大的人情。后来宴夏便顺水推舟将处罚改为了禁足一月。言之禁足,却未说过要在各自的住所禁足。
她们日日也都还能在一起。
如今期满,便如同以前一样了。
瞧得出任思楠送来汉云阁的东西,是动了家底子了。仅有的玉如意,祈福用的双鱼玉佩,长命锁与小金镯子,一样都不曾少。
宁元珊则敷衍了。
赵薷出去见她们时,宁元珊的双眼就红的吓人。说没哭过都没有人信。
任思楠牵着她过来,同她道喜:“三妹妹好福气,姐姐没什么好给的,便送些东西过来祝贺妹妹。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礼物我收下了,多谢大夫人。”
赵薷说着,眼睛还是瞧着宁元珊浮肿的眼睛。
任思楠帮着说话,“妹妹莫怪,珊儿她身子不太舒服,失礼了。”
“是吗?”
难道不是因为她有了孩子,宁元珊才会如此的吗。
那这么看来,宁元珊对宴夏的情意,是真的了。她心里复杂起来,看着宁元珊也有些不顺眼。
随意的一个反问却触及了宁元珊的逆鳞,竟忽然在汉云阁哭喊出来......
“侯爷!侯爷偏心死了!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对我过,从来都没有......凭什么是你有了他的孩子,凭什么!明明是我先入侯府的......”要有也应该是姐姐先有啊,凭什么是她呢。
任思楠怕她说错话,一把将人扯到自己怀里,硬生生的抚着她的脑袋,“别闹了......珊儿......”
“姐姐......他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呼吸都一滞,猛地心痛如绞,任思楠眼里倏然红起来,“你还有姐姐,姐姐会陪着你......”
“不一样的......你和他不一样。”
不一样吗......她什么都没有体会到吗?
任思楠觉得心冷,更是心痛。垂下眼睑看着怀里的人,她看了半晌,珊儿在她怀里哭泣,忽然之间,她发觉自己不想留在汉云阁了。
赵薷瞧着任思楠手上的力道陡然消失,慢慢不再用力环抱面前这个哭闹的女孩子。
她想,大概是宁元珊的那句话伤了她。
“妹妹好好歇息,我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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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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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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