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醒来

内罗毕市区医院,医护人员来回奔走匆忙,浸血的纱布成堆丢弃在医疗废物处理桶里,弥散着股股浓重的血腥味。

走廊上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李一舟站在手术室门外,手指骨节泛白,现在只能傻傻地站在墙边,祈祷着手术能够成功。

刚送过来的时候,急诊医生简单评估了他的基本情况,翻译过来说就是胳膊失血过多,组织损伤严重,救回来之后可能还会落下病根。

李一舟此刻无比担心他的前途,他并不是多么心善,也不是担心少了一个出色的医生给那些病人缝合血管神经,他只是担心,担心祁燕睢以后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探头朝里边看了看,心里始终觉得有一口气堵着。

他舒缓了长时间未变动而僵硬的面部,缓缓坐在长椅上等待。

手术室门口的牌子变成了绿光,结束了,一个中年医生先走了出来,说了一大堆话,也许是注意事项之类的,李一舟一头雾水,因为他听不懂。

不过看样子手术应该很成功,那个医生的语调很愉悦,是笑着说的。

那个医生看出了他的窘迫,打开手机翻译器,低头又说了一遍,然后外放。

“手术很成功,我们最担心的是失血过多引起休克,幸运的是血库里有着足够的和他血型相配的血液。”医生拍了拍他的肩部,接着道,“子弹从后侧方没入三角肌,虽然是伤了部分较重要的神经和血管,治疗起来确实有些棘手,但还好主干并没有受到损伤,否则他那条手臂就只能等废了,再观察一个小时后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李一舟张了张口想说话,但是旁边有人喊医生过去,他没能问。

......算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大不了自己就当真养了一个弟弟吧,又不是供不住。

他看着医护人员把祁燕睢推出手术室,这才放下心给林松予打了电话报平安。

另一边,韩岁晏情况严重不少,医生在手术室为他重接骨骼,他的一条腿骨被人粗略地处理过,但根本没覆上原位,只能勉强让它与躯干骨连上,能有个支撑点,不至于让那条腿在半空中晃着,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

手术长达四个小时,他全身的骨折点才全部处理完,冰冷的手术刀在他身上划了一下又一下,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痕,连做手术的医生都不忍心多看。

韩岁余和许是还好,皮外伤,简单处理之后便在手术室外等着,一直等到了天黑。

李一舟安顿好祁燕睢之后,转来看韩岁晏,毕竟是祁燕睢真正在意的人,他虽然有点埋怨,却也不得不替他挂念着。

他刚一走到拐角处,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哭着跑出手术室,谁都知道手术室的医生情绪低落意味着什么,更何她哭着跑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跌落到了谷底,韩岁余呆呆地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秒,眼眶忽的一下就红了。

许是也不知所措,只机械性地拍打着韩岁余的背部,替他顺气。

这时,手术室里又出来了两位医生,他们说了好多话。

李一舟快步走近,他听到翻译器里说:“除了职业军人,我从没见过谁的身上会有如此多深浅不一的伤口,除了伤口,几天之前他应该受到过严重撞击,半侧腰际泛着骇人的青紫都还没能消下去,肋骨应当也是那时候撞断的......他的肋骨断了三根,腿骨也断了,骨头渣滓嵌进肉里,四肢被注射过麻药,要不是麻药的药效没散完,他疼都疼死了,全身上下,唯一没受伤害的,估计就是那张脸了,也不怪小姑娘伤心成这样,就算是我们,都不忍心看。”

李一舟站住了脚,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重重捏了一下。

那两个医生还在说,翻译器接着响起声:“万幸的是,他的意志力足够坚强,脑电波始终很稳定,我们的手术很成功,不过,你们想要见到他,得过两天了,他还需要住几天重症监护室。”

许是他们朝医生深深鞠了躬,李一舟突然意识到,韩岁晏也是别人的弟弟,是被人挂念的。

他忽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

祁燕睢早在第二天清晨就醒了,李一舟和许是他们面对祁燕睢的问题都只是含糊其辞地说着没事,他也不勉强,就自己一个劲儿地往重症监护室跑,即使只能在门外隔着玻璃看见韩岁晏,一天有十个小时都站着,他也为此甘之如饴,谁都劝不住。

时间过得真的好慢,祁燕睢觉得自己等了他快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了,护士才终于将韩岁晏转到了VIP病房。

在这之后,祁燕睢直接换了病房,跟韩岁晏待在一块儿,用完好的那只手给他拧毛巾擦汗,给他掖好被子,防止嘴唇缺水干裂,他就不时用棉签蘸水给他润润嘴唇......

雇来的护工轻松极了,要是没什么事,他几乎可以一整天都不去医院。

祁燕睢时常会想,这样好的人为什么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为什么让他如此遭受折磨。

每次瞥见他手臂上斑驳纵横的伤疤,他都觉得心疼。

韩岁余每次去的时候,隔着门就能看见他坐在床边拉着韩岁晏的手,小心地替他揉搓,跟他说话,或者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甚至觉得祁燕睢都不舍得炸眨一下眼睛。

真好啊,他想,以后有人比自己更挂念小晏了。

韩岁晏在病房里昏睡了三天,每到夜晚,祁燕睢都不敢去旁边的床上睡,他害怕韩岁晏像上次一样醒不过来,每隔两个小时,他就叫护士给韩岁晏测脑电波是否处于正常的波动状态。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祁燕睢就守在床边看着他在西藏时偷偷给韩岁晏拍的照片,脑子里像放了一部短片,浮现的是他们相识的那一帧帧画面。

这天夜里,韩岁晏动了动手指,眉头紧蹙,嘴里哼哼着,是极其微弱的一声“疼”。

祁燕睢听到了,他连忙放下手机,紧紧握住韩岁晏的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急促,拉着韩岁晏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他弯下腰贴在韩岁晏的耳边,温柔地、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没过多久,韩岁晏的手指活动幅度变得更大了,祁燕睢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抓了一下,他意识到韩岁晏快醒了,害怕强光闪到他的眼睛,连忙关了病床正上方的灯,留下了桌边上角落的一个小小的昏暗的台灯。

祁燕睢回来后蹲靠在病床前,很自然牵着他的手低声地唤着名字,到最后,他都没发现自己紧张到手心出汗。

又过了几分钟,韩岁晏醒了,他半眯着眼睛,想侧头看看身边这个一直说话的人,胸腔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

“别动啊,你伤得很重。我已经告诉医生你醒了,他等会儿就来给你打止疼针。”祁燕睢起身坐在床边,眼眶酸涩。

明明他心里憋着好多话想要说,但当面前人真的醒来时,他只觉得心里想的什么都忘了,他莫名有些委屈,话语突然变得哽咽,“我等你好久了……”

屋内是昏黄的暖色调,刚润湿的唇上附着的水膜温温的,自己手里攥着的那只手手心热热的,一切都让人觉得这个房间是有温度的。

韩岁晏紧紧皱着眉,浑身都疼,却能感觉到祁燕睢微微有些颤抖,他紧紧回握着那只温暖的手,“对……不起。”他很久没说话了,嗓音嘶哑。

“没有对不起。”祁燕睢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别多想,都结束了。”

他侧身将水杯拿在手上,用勺子将水送到韩岁晏苍白的唇边,还想喂他喝点水润润嗓子。

“我看不见你……”韩岁晏气若游丝地说着,哽咽嘶哑的嗓音平白带着些可怜意味。

祁燕睢仍旧担心光线过强,于是只是打开了一旁角落里的灯,但视野已经足够清晰了。

他转身回到病床边,紧挨着韩岁晏坐下,故意往后转了转肩,想遮住那只缠满绷带的肩膀,不过还是被韩岁晏看见了。

“......疼......么?”他看着祁燕睢,问,泛红的眼眶里担忧满得快溢出来了。

祁燕睢忽然觉得眼眶又有些发酸,他明明才是最疼的,这人怎么还先顾起别人来了,他总是这样。

“不疼了,我这都快好了。”祁燕睢俯下身给他理了理挡在眼前的碎发,噙着泪水的眼睛弯弯的,说道,“只是缠着绷带显眼罢了。”

“我......”韩岁晏没说完,被祁燕睢打断了。

“嗓子哑就不说话了,别让自己难受。”他察觉到自己手心汗涔涔的,于是随意给自己擦了擦,然后用手暖了暖湿纸巾,轻轻仔细地擦拭着韩岁晏的手掌。

韩岁晏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就这样一直盯着祁燕睢看,眼泪却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祁燕睢的手里换成了柔软的纸巾,以为他是忍不住疼了,一边给他擦泪,一边低声安慰着,还把手臂伸到他的嘴边,想让他咬着。

韩岁晏没动,祁燕睢很是无措,机械性地、轻轻地帮他擦着眼泪。

直到医生进来给韩岁晏打了止疼针,祁燕睢又喂他喝了点水,病床上那个极具破碎感的人儿才恢复了些精气神。

此时,韩岁余和许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医院,祁燕睢还没告诉他们韩岁晏醒了,两人一站在门口就愣住了,韩岁余手里提的水果和糕点“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他才说出两个字,眼里就泛出了泪光,他们这是三年之后的第一次面对面。

“小晏,回来了。”

我回来了,还好你也回来了。

韩岁余快步上前,祁燕睢给他让了位置,在边上看着两兄弟就在病床边轻声叙着感情,许是在门口整理他们带过来的东西,把掉在地上摔烂的水果和糕点扔掉,剩下的精心装盘。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出房间。

病房外,走廊尽头的栏杆旁,两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交谈着。

许是道:“血鲨以及被活捉的其他人都被运送到了组织中心监狱,那里戒备森严,血鲨不可能对岁晏再有什么威胁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这次能平安回来,多亏李一舟,过几天一定去北城当面感谢他。”

“许队说哪里话,应该的,不过,这件事并不是我哥一个人的功劳,还有瞿绥清——”

许是原本柔和的脸庞骤然变得迟疑了,“瞿绥清......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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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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