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遇到意外时,会催生出两种眼泪,一种是理智的眼泪,一种是迷茫的眼泪。
但是傅邢不一样,他没有落泪,不论理智或是迷茫,他都只是将所有的泪含在心里。
他在冷漠地站定在原地,看着大家慌张地打着110,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妈妈的今生。
妈妈的红裙染了泥泞,他的成绩单留下脚印。
筒子楼总共也就这么大,大家都能混个眼熟,邻居之间更是关系亲近。
他的邻居见他没动静,就过来安慰他。
所有的温软的安慰,最后都在傅邢无表情的回复中顿住,体面有礼,全然没有一丝丝情绪失控的样子。
回应完了各位邻居的关心,傅邢就安安静静地守在妈妈的身边,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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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边上开始聒噪起来,尖锐的吵架声刺入耳朵。
“你们这两个贱人怎么还敢回来。”
所有人顺着声音看去,眼前的人与傅邢又三分相像,却又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她妈妈的挚友陈阿姨气疯了,在这人的身上死死捶打,头发散乱着,天塌了一般。
这是他的父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边上还多了一个人,留着长发,和妈妈一样穿着艳丽的红裙,但不一样的是,她显然比妈妈要少了生活的磋磨。
他的父亲自知理亏,只任凭别人指指点点,对他拳打脚踢。
长发女人却站不住了,拉住阿姨厮打的双手,回手就给了阿姨一个巴掌,清脆响亮,给了所有人一个激灵。
血红的巴掌印在阿姨的脸上浮现,长发女人双手环抱,仿佛赢得了一场大战的胜利。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围观的人群中,有筒子楼周边的居民,有路过的行人。
“我来我来!我见证了全场面,那个时候我正上楼呢,他们家正好就闹出大动静。”五楼邻居眼睛使劲往那两位瞟,“这俩渣男贱女那个时候是光溜溜被赶出来的。”
“嚯,这么刺激。”
“可不是吗,跳下来这个和我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了,搬过来就天天吵,日日搅得大家不安生。”
“说来说去,就是这个男的管不住下半身,这个跳了的听说还是北城那边的人。”
“北城的人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做什么。”
“唉,谁知道呢,一时糊涂吧。”
任旁人说什么,傅邢只默默守在妈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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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难闻又刺鼻,每时每刻都在昭示着死亡的靠近。
傅邢双手环抱,垂着头默默祈愿。
他的前半生,不信鬼神,不信阴司报应,不做好人,不做善男信女。
但是,此时此刻,他眼眶微微泛红,心脏不断地牵动着恐惧,害怕着妈妈将会离去。
缓缓闭上眼睛,喉咙一紧,缓缓自语。
【博爱万生的耶和华,若您在天有灵,我愿以命换命,求您怜妈妈性命。】
绝望处,求神问灵是唯一的慰藉。
但是这一丝丝慰藉,也在手术间外的吵闹打散了。
“我的乖妞妞,你怎么就这么死倔,这男人除了脸以外,还有什么啊,值得你背井离乡。”
傅邢的外婆在手术间外,哭得差点接不上气,被孩子们搀扶着,颤抖着,手指剑一般直指傅爸爸。
“我家妞妞涉世未深,被我们家养的花儿一般的姑娘,被你给骗走了。”
“既然当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跪在地上发誓说一定好好待她,现在又弄出这样的事情。”
“天爷啊,天爷啊!”
舅舅们劝外婆先不要生气,让外婆先安坐在傅邢的边上,外婆见到傅邢,又想到了她的妞妞。
把傅邢抱在怀里,摸着小外孙的脑袋,含着泪叫乖乖。
“你最好祈祷我的妹妹没事,不然就等着从温城消失吧。”
傅爸爸在外婆的面前装得温顺,对着舅舅却没有这么尊重,只呛声。
“北城的人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温城上。”
舅舅冷哼一声,不屑与这人多费口舌,与边上的小助理耳语几句,只冷眼对着傅爸爸,最后刺了一句。
“自求多福。”
傅爸强撑着,颤抖着身体,他有些害怕起来,这一家人一直为着傅妈的原因忍着他,要是真的追究起来,那他才是真的完了。
“哥,我错了,我真的认识到错了,我这就给您磕头,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傅爸慌起来,忙的抓紧跪下来磕头,唯恐满了半步。
“这样的话我们家已经听过千万遍,不会再信了。”
二舅舅在边上抽空刺了一句。
“呸,脏男人。”
姑姑在傅爸边上啐了一句,多说一句都脏了她得嘴。
傅爸自觉受辱,拳头握紧,朝着姑姑就直接挥过拳头。
傅邢一直在关注着这边,这些吵吵闹闹他都不想理,直到他爸爸有所举动。
傅爸的拳头死死地挥向姑姑,一身腱子肉,一拳过去甚至能听见破风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傅爸会做出这种举动,正当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邢确直接起身快步近身,青筋暴起,抵住傅爸的拳头,眼神装满了失望。
“滚。”
边上的保镖反应过来了,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就把傅爸制服住了,按住他就直接带下去了。
大舅舅招了招小助理,不用多言,小助理就知道了老板的意思,吩咐了保镖下手重不要留情面。
——
终于,手术室外重新归于平静,留下的人要么默默忧心,要么急得团团转。
傅邢的心跳跟着冰冷的始终律动,等待着手术室里的消息。
脚步声和时针滴答声应和,焦虑与恐惧在医院之中蔓延,每时每刻都在昭示着担忧。
轰的一下,大门打开,医护人员缓步出来,面色沉重,对着急切迎面而来的家属有些难言。
不必言说,结果已经显然易见。
“节哀。”
——
水波慢慢,阳光撒在大地上,少年失意,坐在水边,拨弄着澄澈湖水,棕栗色的头发与阳光交相辉映。
这已经是妈妈去世的第七天。
他的爸爸也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出去避风头,还是被妈妈那边的人给抓去了。
总之他现在是举目无亲,即使外婆要将他带到北城那边,他也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温城虽然只是一般般的沿海小镇,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教育资源,都远远比不上北城,但是他还是想要待在温城,毕竟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这些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当失去一位重要的人时,怅然若失额感觉就像是清茶,久久不散,余味涩口。
发愣间,脚丫在江面上一来一回地拨弄,水波涟漪,一层层飘散。
红掌弄清波。
傅邢的脑海里突然跳出这句话,嘴角不经意弯起。
突然间,一只小小的粉红色纸船慢悠悠飘到他的视线,又左摇右晃地接近了他的脚底,撞上了他的脚底板,仿佛泰坦尼克撞上冰山。
他的脚楞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反应,水流清清,冰冰凉,顺着粉红小船传来的方向,只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小人,三人对视。
傅邢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先认出了这个小女孩,游戏厅里十投九不中的小孩。
两个红色皮筋挂起高高的双马尾,粉雕玉琢,圆圆眼睛带着好奇看着傅邢,粉嫩嫩唇瓣牵动含着糖的酒窝。
这是傅邢对这个小姑娘有印象,一个喜欢粉红色的草莓味女生。
想起了刚刚的粉红色小船,傅邢的心里有些愧疚,毕竟这个纸船是拜倒于他的脚下,他还是得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弯下腰,弓起身,傅邢努力地够到水面,企图够到这个半沉于水面的纸船。
可惜这个粉红纸船像是知道了他的心声,就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不配合地投江了,一去兮不复返。
正当他叹息着一件稚嫩的艺术品逝去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残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他这个一米八的高个给撂倒了,脑袋重重地锤在了水泥地上。
亮晶晶的小星星在眼前wink,一阵天旋地转时,他习惯性地捧住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手感毛乎乎的,怪舒服的。
这一接,挽救了一个即将落地的猕猴桃脑袋,倒苦了他的小手,直接就擦出了血迹。
还没来得及做出情绪,一个软软的声音绵绵地怒吼了。
“我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大好前途你不看,非学着屈原投江,需不需要我以后每年今天给你扔粽子啊。”
长着一张软妹脸,声音沁了糖,但讲话倒是攻击力很强,几句就往人心窝子里捅刀。
软妹小炸弹,傅邢觉得这个名字挺符合她的。
傅邢无奈,正想解释,却见她直接就被拎起来了,没错,是拎起来。
个子瘦长的男生快步跑来,见状,直接就把软妹小炸弹给拎起来了,跟拎小鸡仔一样,还细心地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你个脏脏包,做事情永远是咋咋呼呼的,你要是掉了跟汗毛,小阿姨不知道得怎么揍我。”
说完还连连给傅邢道歉,脑袋都快要低到地板上了。
突然间,傅邢恍然将这个女孩和佳之联系起来。
身影重合,心脏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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