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西娅把这位昏迷着的猎人先生扔进了一楼的客房大床并催动魔力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
——男女授受不亲，她只检查了裸露在外的伤口。
检查完之后，法拉西娅便着手开始调制恢复药水。
作为一名女巫，她有着女巫必备的各种大小的炼药锅和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法拉西娅先是拿走高处柜子第三排第五个玻璃瓶装载的玫瑰泪，又弯腰从草编篮里拿走两根桉树叶……最后是她以前凝练过的人鱼心。
拿出人鱼心的时候法拉西娅有点犹豫和心疼。
玛奇亚的人鱼在经历上上个世纪的追捕和猎杀之后已经所剩无几，后来教廷不得已明令禁止猎杀人鱼，并且和几大协会联合发布公告，抓到可是重罪，是以法拉西娅手上只有这一片人鱼心。
纠结半响，最后法拉西娅还是把这人鱼心扔进了炼药锅，伴随着心里的默念：这个人伤得很重，人鱼心的效果是最好的，别气别气，等人醒来宰一顿就好了！
……
伯吉斯觉得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团云朵上面。
云朵的四周是软绵绵的，边缘还长着细小的绒毛，绒毛贴着他的脸颊来回扫动，弄得他的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而云朵的中间，他躺着的正下方却是硬的，咯得他的背部难受得慌。
在这种硌得慌和想打喷嚏的复杂体验中，伯吉斯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意识还没完全回笼，眼睛半睁开的第一时刻，猎人经年累月的战斗意识让他下意识地摸上了大腿外侧绑着的短刀，浑身的肌肉也紧绷起来。
然后一睁眼，印着六芒星法阵的图案的天花板就直直闯入了视线范围内。
伯吉斯：……？
他这是在哪里？
这不是博斯坦荒原吗……？
……为什么会有女巫协会的标志法阵？女巫协会不是在北方吗？
茫然的猎人先生蓦然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一眼瞥见的月色之下盛开的玫瑰园和门口挂着煤油灯的木屋，猛地坐起来，伤口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再次撕裂开来，疼得他面部僵了一下。
后背上背着的长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伯吉斯这才反应过来梦里咯着他的硬物是他的长刀，而柔软的云朵正是身下软弹的床垫。
他终于知道这里是哪里了——玫瑰之都佩特拉，黑市传闻中的那位“冷血无情”的传奇女巫的领地。
一时间，幼时绘本里，高塔女巫那如同海藻和扫帚一样张牙舞爪的黑色头发、脸上化脓的鼓包、尖嘴腮猴的刻薄样，还有那尖细刺耳的桀桀笑声，都好像活过来一样，一股脑涌进他的脑海。
……他该不会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吧？一个人总不能这么点背吧？
不过总比被追杀好。
猎人先生身体松懈下来，但仍蹙着眉，刚要摸下床一探究竟，房门便“砰”地一声被人打开，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一个身高大约一米六不到的女孩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一个直径大约十公分长的陶瓷碗。那碗里不知道盛着什么东西，颜色诡异地泛着墨绿色，还冒着汩汩气泡。
一般人看到这好似黑暗料理的药汤，大概已经脸色发绿、面有菜色了，但伯吉斯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端着碗的人身上，愣是一点没注意到这汤药。
金色的头发束成三股的麻花辫垂在右肩上，身穿着丝绸质地的长袖飘带连衣裙，眼瞳是漂亮的海青色。
“法拉西娅？活了多少年的老太婆了，肯定又老又丑！”
“女巫不都是那样吗？用黑色的帽檐遮住脸庞，全身上下用黑色捂得严严实实的就像是黑不溜秋的煤球！”
猎人同僚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话语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伯吉斯此刻彻底傻了眼。
法拉西娅站在门口，眼瞧着这位宽肩窄腰，长相俊美的猎人先生坐在床边，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然后不知怎么的从耳朵根和脖颈处开始迅速往上泛红。
有病。
法拉西娅挑眉，不知道这位猎人对着人脸红是什么毛病，但她知道这位猎人先生最紧要的事情是把药喝了，然后赶紧离开她的佩特拉——不然她真的会后悔用了人鱼心的。
真的。
这么难搞的材料谁用谁知道，心都在滴血。
“醒了？那自己把药喝了。”她思忖两秒，果断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下巴微微一抬，“喝完把碗放到厨房，然后到客厅来。”
“……好。”猎人慢半拍回答道，随后问她，“您是，法拉西娅前辈吗？”
法拉西娅奇怪地瞥他一眼，觉得这人大抵是伤坏了脑子：“难道你见过第二个住在博斯坦荒原界限之地的人？”
“……没有。”
“那不就得了。”法拉西娅点点头，说完离开客房带上房门，贴心地给这位猎人先生留下喝药的时间。
伯吉斯愣在原地，等人都出门好几分钟了才恍然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觉得猎人协会的同僚和黑市那些口口相传的话语简直是天大的谣言！
冷静下来的猎人先生扭头把注意力放到那碗药汤之上，看着那冒着汩汩泡泡的墨绿色药汤，脸色变了又变。
倘若这药汤不是传奇女巫法拉西娅炼出来的，那他一定坚决摇头拒绝喝这个看上去就很诡异的东西。
……偏偏这是法拉西娅炼出来的。
法拉西娅可是如今玛奇亚唯一活着的“传奇女巫”，她亲手炼的药哪怕只有一滴在黑市上也能倒卖出天价，伯吉斯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他和这位传奇女巫无冤无仇，对方总不至于害他。
只是这颜色真的……能不能和他平常买的那些一样看起来让人好接受一点啊！
伯吉斯不知道，能被大众接受的那些女巫药水，往往都是由女巫协会的人为了能够卖出去而特别改动的“稀释”“掺了水”的版本，就是为了在颜色和味道上符合大众的口味，实际上那些药水原本的颜色也都一个赛一个的诡异。
要是女巫协会放出来那些原本的药水，那指定老早就倒闭了，哪还能像如今一样举办得红红火火，门庭若市？
但伯吉斯不知道，他只以为这是传奇女巫小姐独有的药汤特色，因此闭眼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最后一横心抱着英勇就义的态度一饮而尽。
难言的复杂感受直冲天灵盖，随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的反胃。很难想象，一碗药汤怎么可以同时品出酸苦辣咸这四种味道，中间还夹杂着奇怪的腥味。
好在效果也确实一等一的好，伯吉斯第一次知道，原来伤口真的能在几秒钟之内从流血结痂的状态变成完好无损。不光如此，他那些日夜奔波的疲惫也被一扫而空。
这就是传奇女巫炼出来的药吗？
他不禁感叹：难怪黑市上那么多人听见是法拉西娅炼的药水会哄抢而上，连指甲盖大小的药瓶都不放过。
缓了好一会儿，伯吉斯终于感觉自己嘴巴里没什么味道了，想到对方之前说的话便来到客厅。
法拉西娅正端坐在皮革质地、羊毛毯子覆盖的沙发上，正低头注视着面前的深棕矮桌上放置着在黑市上随处可见的天平。
听见猎人出门的动静，法拉西娅抬起头。
猎人先生站在门口，她这才发现他比她想象的还要高，站直了的猎人先生看起来至少一米九，和她客房的门楣几乎一样高。他有着深邃硬朗的脸庞和如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体格健壮，优美的肌肉线条从划破的衣服中隐隐约约露出。
一个优秀的、成熟的猎人。
而且很帅。
法拉西娅心里感叹，再次肯定自己先前的判断。
不过这位成熟的猎人先生现在正紧绷着下颌，蹙着眉，似乎正忍受着什么。法拉西娅一想，就明白问题出在她那味道奇怪的药汤上。
猎人在法拉西娅的正前方停下来。
“呃……女巫前辈，感谢您的救治。”伯吉斯刚开口就卡了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和他隔了不知道多少辈分的传奇女巫，最后擅作主张的自创了个叫法，“您喊我来客厅是？”
说话的同时，他也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这位名声流传颇广的传奇女巫。她长得毋庸置疑得美丽，举止和行为也是一等一的优雅，哪怕现在冷着一张脸，也好看的令他失语。
尤其是那双海青色的眼睛。
那到底是怎样一双眼睛呢？猎人觉得自己贫瘠的语言并不能想到精准概括这双眼睛给人的惊艳之感。
……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伯吉斯的右手微微一动，摸上裤子口袋里面放着的东西。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他可以向这位实力强大的传奇女巫寻求帮助。
法拉西娅没在意他的称呼，也没在意他脸上的纠结，她对这位猎人说：
“伸出你的右手。”
猎人不解，但照做。
法拉西娅闭眼，念起一串在猎人看来晦涩难懂，语调奇异婉转的咒语。随后他惊讶地发现随着女巫念叨咒语，天平的左侧缓缓出现了一团蓝色的光芒，但天平却没有任何倾斜。
再次睁开眼看见这一幕的法拉西娅有点心梗，脸色更冷了。
天平没有倾斜，意味着法则认为她使用人鱼心救治这个猎人是完全合理不需要对方支付报酬的！
那她不就什么都不能宰了吗！
她的珍贵的人鱼心！
她的药材！
偏偏那猎人还和看不懂她脸色一样，问她：“前辈，可以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呵，帮忙？
帮个屁忙！
法拉西娅脸色极差，差点没指着对方鼻子让他滚出去了，良好的教养最终还是阻止了她这么干。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胸中气闷的情绪，指着门口平静道。
“不能，正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伯吉斯沉吟片刻，在女巫念完咒语睁开眼后谨慎地说出他的恳求，然后就见对方的脸色陡然冷了八度，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要求，然后断然拒绝。
可他明明连自己的恳求内容都没有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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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T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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