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背景虚化,世界变成破碎的剪影,心跳混杂着救护车和周围人的惊慌哭泣声,从强烈慢慢变弱......
他开始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仿若羽毛一般轻盈。
等许泳言醒来时,左侧的麻药效果已经消失了,钝痛袭来。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白似异次元的天花板,心忽远忽近。
在他昏迷的时候,意识里似乎弥漫着紫色的光,暮色四合,而他站在天台的边缘,风吹得衣角猎猎纷飞。纵身一跃,想象中的四分五裂的疼痛却没有出现,而是跌进一个柔软得像云朵的怀抱。
“醒了?”陆添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生怕又只是一个幻觉。
许泳言的眼睛眨动得缓慢,但睫毛颤动明显,显然是在回应他。
“太好了,”陆添喜极而泣,“我这就叫阿姨和医生进来!你妈妈守了一夜,刚去休息。”
许泳言的右手下意识伸出去捉住他,却牵扯了左侧的伤口,疼得他差点飙泪。陆添连忙帮他把吊瓶挂好。察觉出他的抗拒,陆添心有灵犀地坐了下来,“你是想先自己静静是吗。”
许泳言戴着呼吸器,就这么望着他,陆添明白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包用塑封袋装好的茉莉花。“夏筱担心你但是进不来,于是拜托我把这个茉莉花带给你,你闻着应该心情会好些。”
许泳言现在正在私人监护室静养,任何无关人员都无法打扰。若不是陆添是他多年的朋友,恐怕也进入不了。
清甜的茉莉花香弥散开来,冲淡了浓重的药水味,宛如窗外偷溜进来的一抹光亮,抚平了许泳言内心的许多焦躁。
“你这手一伤,怕是要很影响到一段时间的生活了。之前阿姨就说要让你单独在家学习,现在估计你怎么不情愿都没有用了。”
许泳言神色黯然,他想到的正是这个。疼痛都是其次,保护了夏筱他并不后悔。可伤得这么重,因此很多事情都变得棘手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给了母亲和奶奶更多“保护”他的理由。
可他并不需要。
陆添自顾自继续道:“你肯定想问于莉莉为什么会持刀,还有后面都发生了什么。你昏迷了差不多三天,这期间于莉莉和韩朵拉都被学校开除了。”
许泳言眼睛瞪大了。“对,于莉莉之所以会失心疯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强效剂,而这是韩朵拉给她的。韩朵拉可能还有家里人保护她,但开除是免不了了,谁让她们惹了你们许家呢?我看阿姨剥皮抽筋的心都有了。”
“于莉莉全责,半辈子肯定是毁了,贩卖强效剂在A市至少判三年,再加上故意伤人...”陆添沉重道,“能不能留条命都难说。”
——
“筱筱哥,你们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呀?”秦子铉背着书包经过院子时,看到夏筱正在耷拉着脑袋玩绿叶子,惊讶道。
“你居然没听说我们学校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夏筱有气无力道,“有人药剂过量持刀伤人,学校正在紧急公关,顺便把我们都赶回家待着,说是下周再返校。”
秦子炫眉头忧心地皱起,“这样啊,有人受伤吗?”
夏筱心一揪,好不容易抑制住地眼泪又开始汩汩往外冒,给小秦吓得不清,“哥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你别哭啊!”
“伤的那人是我朋友,”夏筱哽咽道,“他重伤昏迷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很担心。”
秦子炫本来下意识想说“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但转念一想,夏筱这样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缘由,还是不好多问,搜肠刮肚了一番,试图安慰道:“要不我给你买杯豆浆来,加两份糖,你吃点甜的心情肯定会好一些。”
夏筱抹了鼻涕眼泪,摇摇头,“我自己去买还差不多,你上学快迟到了就别管我了。”
秦子炫拿他没办法,只好道,“那你多保重啊筱筱哥,我先去学校了。”
不过秦子炫随口一提,夏筱确实觉得去吃个早点会是个好主意。夏葳去学校开会,他恨不得一起跟过去打探情况。可又怕被这个老狐狸看出端倪,只得作罢。
再次坐到“舒记早点铺”前,夏筱搅着豆腐脑,等着白糖悉数融化。
冷静下来后,夏筱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不断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于莉莉的癫狂、慌张无助,为什么她会对准尹姝艺?是她们之间有什么瓜葛还是另有原因?还有,她为什么会突然调转方向冲他而来?这些问题其实在做笔录的时候一一在他心里浮现,可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每一个点都很蹊跷。
诶,说不定裴育知道点什么。
裴育正在警局和小姑在一起,看到夏筱打过来的电话丝毫不意外。
“目前的情况可以定于莉莉全责,尽管我们都心知肚明她是受了韩朵拉的指使去伤害尹姝艺。本来她可以把自己摘干净,可惜啊,天道好轮回,于莉莉伤得偏偏是许泳言,这下许家可不会轻易绕了她。你估计以后都不会在学校看见她喽。”
夏筱听了这话,心情说不上的复杂。韩朵拉当然是自作自受,可于莉莉,说到底只是一个被命运摆弄的可怜人罢了。
“韩朵拉为什么要指使她伤害尹姝艺?不会...是因为嫉妒她跟许泳言表白了吧?”夏筱不敢相信人居然可以为这么一个浅显的理由作恶。
裴育笑他大惊小怪,“就是这样,她的脑子就是根未经打磨的直线。不过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估计她也没料到,韩朵拉没这个胆子。”
都是阴差阳错。
“所以,”夏筱问出了关键问题,“韩朵拉的药是从哪里来的?”
裴育几不可闻地轻叹道,“你也觉察到什么了对吧?我看了你的笔录,那么中规中矩的答案,可不像你的真实感受。你在现场一定有别的看法,只是不便说。”
夏筱沉默了。裴育说得没错,他没有说实话。虽然他不认同夏葳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但林玟的事,终究让他从此对警察多了一份保留的防备心。其实他的笔录说得多详细根本无所谓,因为感受不能作为关键性证据。但他想借此看看,这件事最后到底会追查到什么程度。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警察真的有心往下深究,自然会再来召他,可若是没有......
他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
“其实这事我有自己的猜测,”裴育压低声音道,“那款强效剂不在市面上流通,可想而知,能拿到货的就只有柯家内部的人。”
夏筱呼吸一下子就滞住了,“柯...你是说柯益...”
“诶,”裴育打断了他,“整个柯家那么多人,不一定是柯益文,虽然他嫌疑很大。我说这个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
小风溜溜地一吹,夏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忽然想到了刚搬到这里的那天晚上,他和裴育撞见一群人霸凌唐浩的事。
夏筱记忆力超群,还清楚地记得那个为首的Alpha说过一句“咱们那个新药还没试过”。发生的一件件事、以及背后浮浮沉沉的阴影,仿佛被一条细微的线串了起来。
一个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疑惑再次泛起:唐浩的相机里究竟拍到了什么?
“裴育,你能打探到唐浩住在哪吗?”
——
令夏筱没想到的是,唐浩居然就住在他们家后面那条街,也就是他现在吃早餐的这条,得来全不费功夫。
夏筱多拎了两份油条和豆浆,打算去拜访一下这位摄影师。
棚屋下,一字排开停着横七竖八的摩托车和自行车,铁门上的绿漆斑斑驳驳,夏筱艰难地挤进车缝里,按响了门号。
“请问您是哪位?”
夏筱听出是唐浩的声音没错,“是我,夏筱,你还记得我吗?”
唐浩显然松了口气,但警惕感不减,“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直接说来找他要照片肯定会被拒之门外,夏筱故作轻松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这不是学校放假了我无聊,刚好听说你也住附近,想来找你玩啊!”
但唐浩不是那么好敷衍的,“我学习很忙,开学考也没考好,还要复习,就不接待了。”
就在夏筱泄气准备回去时,收音里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诶浩浩,有朋友来找你吗?”
“不是朋友...就是一个帮过我的同学。”唐浩见母亲出来了心道不妙,他一点也不想让她知道学校里都发生过什么,徒增担心。
女人的声音陡然带了怒气,“浩浩你怎么这样,人家既然帮了你,你还不主动请人家来家里吃饭,而且你怎么一点都没跟妈妈提起过呢?”
夏筱没想让唐浩难办,连忙打圆场:“没有的阿姨,唐浩他邀请过我,只是之前我没空来,所以今天才来找他问问情况。今天不太方便的话,我改天再来!”
唐浩没辙,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驳夏筱的面子,只能寄希望于夏筱不要问出什么不合时宜的问题来。“我下来接下你。”
唐浩的母亲坚持要留夏筱吃午饭,夏筱从她的面相上看出,她是一个十分细腻柔软的女性,眉目慈悲,透过她,夏筱仿佛看到了林玟的某些神韵。
他的心似乎被针细密地戳了一下,眼眶有些热,“唐浩,你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吗?”
唐浩顿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是。”言尽于此,夏筱也读出了他沉默背后的深长意味,只好转移话题。
唐浩家不大,但是布置得很温馨,是女主人细心打理的结果。客厅的墙面上挂着用相框裱好的照片,错落有致,清一色的黑白灰,只有角落里的一张唐浩一家三口的照片是彩色的。
“这些都是你拍摄的?你真的太有摄影天赋了!”夏筱指着一张科莫多巨蜥的照片问到,蜥蜴可怖的红舌被暗色冲淡,隐约现出另一种诡异的氛围。他甚至打了个冷战,蜥蜴仿佛就站在他面前,随时准备现出隐匿在后的庞然身型。
唐浩“嗯”了一声,“我爸是野外探险家,年轻的时候喜欢各种极限运动,专门挑荒僻奇异的区域探索。这张就是三年前,我随他一起去印尼小岛上探险的时候拍下的。”
“一年前他说要去挑战攀登珠峰,但忽然有一天就断了消息。”唐浩说起这些面容还是死一般的平静,语调不起任何波澜,“至今未归,我和母亲都在等他。”
夏筱觉察出他情绪的汹涌,正想说什么,但唐浩打断了他,“不用安慰我。你想要的照片我可以发给你,就当报答你上次出手相救,从此两清。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要告诉我母亲任何发生过的事,我们也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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