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禾望了眼一直沉默的顾疏放,觉得她怎么也是新同事,一直晾着不太好,于是问:“顾老师,你不是研究犯罪心理嘛,这件事你怎么看?”
顾疏放抬了抬眼皮,瞥了眼陈念禾,视线又回到了手机上,说:“我没看,我只用耳朵听你们说了。”
此言一出,不仅陈念禾沉默了,就连谢天看向她的眼神也掺杂了几分不明言说。
三个人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不算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翻页和键盘敲击的声音。
最后,陈念禾忍无可忍,干脆抱着电脑到刑警队办公去了。
顾疏放并没有什么感触,而且真心觉得陈念禾问了一句废话。
犯罪心理画像的分析需要足够详细的信息,顾疏放在各种信息中剥丝抽茧,去归纳或在犯罪现场重建的基础上进行演绎,才可以给出准确的答案。
陈念禾或许只是想寒暄,但顾疏放不想拿专业的事来进行无用的社交。
说出口的话如果没有任何依据,那便是妄言,是对亡者的不敬和自身的侮辱。
这个案情不复杂,女司机肇事逃逸加故意杀人,证据确凿,而且已经自首。
警方是上午发布公告后,紧接着网上出现了一段车祸现场的视频,只有32秒,结尾停在肇事车辆的车牌号上。
视频一经发布,迅速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浪花,但关注点并不是肇事逃逸这件事,而是这个肇事者是位年仅二十岁女大学生,开得车居然是Tuatara。
话题下的热一评论是:“人家二十岁开Tuatara国道飙车,我二十岁骑着小黄挤不进市中心。”
“这年头,不开个‘大蜥蜴’都不好意思肇事。”
还有一部分试图搞男女对立的言论被顾疏放自动忽视了——
前者属于还没有进化完全的猴子,发表的言论虽然智商含量低,但多少还能从中看出点人形;
后者则是单细胞生物,有口无肛。
林一笑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瞥了眼手机上的热点推送,干脆利落的一键清除。
她好不容易送走了夜班迎来了正常人的作息,要是浪费时间在和这种娱乐至死的发言上简直是对生活的亵渎。
有机磷中毒的王春华出院两周了,暂时没有出现后遗症,林一笑高悬着心稍稍平稳了些。
急性有机磷农药中毒的最严重后遗症是迟发性神经病,表现为下肢瘫痪、四肢肌肉萎缩,潜伏期为4-45天,特点是病情出现反复。
这对刚刚脱贫没两年的王春华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好在王春华本人足够乐观,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后也不再过分扣搜,用完的农药该扔就扔,一刻都不留。
林一笑刚出医院就接到了田笑的电话,接通后里面传来刘春丽中气十足的声音:“笑笑啊,你柏叔叔在今晚上来咱家吃饭,你回来的时候去超市买两个西兰花回来。”
“知道了,奶奶您别这么喊,嗓子受不了。”林一笑说完,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到日子了吗?
她看了眼日历:农历五月二十三号,她竟然把林致远的忌日都忙忘了。
林致远牺牲的时候,林一笑十三岁,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村里熊孩子。
田笑接到警局的电话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刘春丽电话,让她看紧林一笑千万不要让她乱跑,然后她才缓过神,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她的爱人死于穷凶极恶的毒贩之手,她连伤心都要比别人多一份顾虑。
林一笑对父亲的印象极为模糊,因为他职业的特殊性,防止有毒贩回来寻仇,十一岁之前林一笑一直和刘春丽在老家生活,田笑每周都会回去看她一次。
林致远牺牲后,田笑把自己锁在家里消沉了三天,清醒过来后果断辞掉了在常宁的工作,带着刘春丽和林一笑搬到了建安,销毁了和丈夫有关的一切——
他死了,但她们还活着。她们不但要活着,还一定要好好活着。在她的认知里,她们如果把日子过得如丧考妣,便是向那些混蛋低头,是对林致远最大的辜负。
那次行动的漏网之鱼在她们搬到建安后一年被绳之以法,田笑悬着的心总算重新落下来,柏川也是在那个时候敲开了田笑的门。
他进门什么也没说,“噗通”给田笑和刘春丽跪下了。
林一笑很有眼力见的回了房间,只留了个门缝。
柏川是那次行动中活下来的“三伤”中的一个。
他生的很俊秀,但侧脸因为那次行动留下了一道骇人的疤,右腿也因此骨折。
在柏川口中,记忆中模糊的父亲逐渐变得清晰——
林致远是建安市局安排在云南边境贩毒集团的卧底警察,但就在要收网的时候,他的身份暴露了。
警方和毒贩对峙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谈判桌上的筹码。
彼时林致远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形:头发被剃光,头皮上都是血痂,牙齿被拔光,浑身裸露地站在那里,身上没有一块儿完整的皮肉。
他被当成一只小白鼠,毒贩经手的新型毒品都在他身上进行试验,医生全天都守在他旁边,一旦他想自杀就会把他救回来。
那次行动,柏川负责带队从背面包抄,就在他们越来越靠近毒贩的时候,林致远像是察觉到了这么,忽然拼命挣开了束缚,纵身把他扑到了一边。
下一秒,那幢废弃的居民楼爆炸了,林致远挡在他上面,他活了下来。
田笑无声地哭着,刘春丽也红了眼眶。
相比她们,林一笑冷静得多。
她想到了自己换牙的时候,牙齿自然脱落后,舌尖碰到了牙龈传来丝丝麻麻的痛感时,她都会叫唤上好一阵。
这么想着,她伸手掰了掰已经长出来新牙——要把这么坚实的牙齿一颗一颗地拔下来,该有多疼?
其实,在刘春丽接到田笑电话的时候,林一笑便已经知道她没有爸爸了。
死亡是一条长河,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跨过它。
疾病,意外,自然死亡。
去世后,亲人们悲痛欲绝上一阵子,等时过经年,这点悲痛也就变得不过如此,每年的祭奠不过走个过场,成了另一种人情官司。
但“牺牲”不同,它的背后是信仰,是责任,是热血,是无愧于国旗下的誓言却愧对于教堂中的诺言的矛盾综合体。
它永远不会是“不过如此”,他们永远热泪盈眶。
林一笑明白了林致远为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以生命为筹码。
他们在黑暗中,以生命为矛,以信仰为盾,用血肉之躯保护着所有人。
缉毒警察不能立墓碑,所以林致远忌日的时候,她们都是和柏川一起吃个饭便算是缅怀。
她身边就两个能算的上关系要好的朋友,一个是“二胖”王陆,另一个是“瘦猴”侯朗。
她和王陆学了医,侯朗穿上了警服。
思绪纷乱间,公交车缓缓停住,林一笑回过神,凭借长腿优势成功挤上了车。
下车后,她抬头便看到了满天的粉紫色交织,烧烤摊上生气了袅袅炊烟。
橘猫懒洋洋地卧在挂着红色“香烟”挂牌的超市前,颇有“这片地方我罩着”的王霸之气,每每有人进出超市时,它都会警觉地睁开眼,但因为丰腴到没有脖子的身材,只能睥睨到人家的鞋。
林一笑买完西兰花,不慌不忙地往回走——这个点了,估计田女士也用不到西兰花了。
到家后,林一笑自知理亏,闭着眼拖长音讨好道:“田女士,你宇宙无敌美丽动人甜美可爱花见花开的女...柏叔叔?!”
林一笑刚准备蹦跳道厨房给田笑一个熊抱,一个回眸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和奶奶聊天的柏川——她稳重内敛的形象全面崩塌了!
本着“主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林一笑调整姿态,换上稳重的笑容,从容不迫地和柏川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提着西兰花快步去了厨房。
但她推开厨房的门后,再次怔在了原地——这个围着围裙,一边和田笑谈笑风生一边切菜的女人,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顾疏放嘛!
顾疏放対林一笑莞尔一笑,说:“林医生,好久不见啊。”
林一笑看着她,像是在看一部恐怖片,田笑提醒后才回过神:“是啊,好久不见啊。”
没有什么比在家看到自己病号更惊悚的事了,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见!
迟发性神经病:急性有机磷中毒患者经急救病情好转后,经4-45天潜伏期又突然出现症状,病情反复,主要累及运动和感觉系统,表现为下肢瘫痪、四肢肌肉萎缩等症状,为迟发性神经病,表现为下肢瘫痪、四肢肌肉萎缩,潜伏期为4-45天,特点是病情出现反复。【来自百度百科】
小剧场:
渡冷汀:你好,林医生,听说您曾经想过和顾老师一辈子不见,是真的吗?
林一笑(先是一愣,记忆的锁打开后眼神慌乱):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较真的渡冷汀继续追问:“是真的,我穿越回去问了那个时候的你!”
一旁的顾疏放幽幽地盯着林一笑,笑容和善,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林一笑:“顾老师,你相信我,那个时候说这话的人不是我,是我从未谋面的孪生妹妹林二笑!”
顾疏放:“好的,我信你,二笑~”
最后,求宝子们的评论~(比哈特.gif)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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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好久不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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