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抠着指甲,对颜色又不太满意,决定回去卸掉重涂,面前的人哑了半天,最后不知道从哪个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对着光看了半天,像辨认这张纸的真伪,然后才慢吞吞地抹平角落,念检讨似的:“她的四条原因,其中都和我有一些关系……我知道一会儿要是说了肯定牵强,你也会觉得我扯淡,但我还是想说……你笑吧。”
“说吧。”她看完左手看右手,过了会儿甚至觉得无聊想要脱了袜子看看脚趾头。对面的顾一辞长了张让人羡慕的冷艳的脸,上帝就立马给这个人关了窗,优柔寡断,透着股软包子的腥气。
“第一条,她被丈夫家暴。其实她说她丈夫挺好的,但结婚后发现她不是处女……这个是因为我……”
沈雪柔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同性恋到底是个什么群体。才见了几面为什么这种私底下的事情就能谈得这么光明磊落——又夹着点封建残余。你说她开明吧,还有点处女情结,你说她保守吧,把床上这点事说了几次了,虽然没提细节,但是不是不太好?
顾一辞听见个叹气就息声不语了。她只好敲着桌子:“继续扯第二条的淡。”
“因为第一条,她不是处女所以她丈夫对她不好,不愿意跟她分担家务……”
声音有点低,底气不足的人说话都这样。
“第三条,没有收入来源,是因为孩子拖着她,她放心不下,丈夫也因为她不是处女小看她,不愿意为女儿多花钱请阿姨,她没办法出去工作。第四条,因为她不工作,婆婆看不起她,但是她妈妈以为她是攀上了高枝,经常问她要钱,哦,她是独生子女没有弟弟。”
顾一辞说完了,把纸条揉了揉。
她把纸条抢过来,摊开看,一条条写得很潦草,这笔字像学习很好的高中生,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但潦草是涂了好几次,写破了纸,又匆匆涂掉。
“连锁反应?”她问。
顾一辞点头,补充说:“所以没有办法。”
“所以就因为你们俩……嗯,就,上了床所以错都是你的对吗?”
“对,因为她在我之前没有男朋友女朋友的……我认识她之前就有过前任嘛,她——”
“所以你平时一直讨好她也是因为你,嗯,不是那个处女?”
说出来都觉得有点可笑,以至于胳膊肘有点痒,她抓了抓痒处,觉得自己在给包子上钢铁淬炼课,浪费时间。
“也不只是这样,还有就是,她说我不爱她,然后她才会软弱去选择结婚,后面她所有错的决定都和我有关系。我也在想我是不是不爱她所以……”
她不再听得下去,把红烧肉扔在脑后,起身拎着包,捋了下压皱的大衣后摆。
顾一辞也慌乱地站了起来:“我怎么办?”
“你现在这个情况很严重。”她说。
顾一辞点头:“嗯嗯。”
“你去医院看看病吧。”
人软弱如泥,工匠塑造,如不历经火炼就无法硬挺起来,风吹日晒就化成泥汤。
什么样的工匠来都治不了。
她看着就来气,但她已经很久没有情绪剧烈波动过了。
平心静气地甩开顾一辞走了一截路,走过红绿灯,回头看见顾一辞呆在马路对面不敢追上来。绿灯亮了两次,她勾勾手,对方跑过来。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
顾一辞比她高但有限,这一巴掌动了真火,扇下去清脆响亮,对方目瞪口呆,脸颊红肿,难以置信地指了她好几下,还是垂下手,好言好语的:“你干什么忽然打我,我再没用也……”
“你真让我失望。”她扶着额头,有种巴掌反弹回自己脸上的无力,现在就像老师对着问题学生,无论如何成绩也提不上来,谈话体罚叫家长,使劲浑身解数,对方就是犹如死猪一动也不动。
顾一辞眼泪噙在眼眶,像其本人似的怕她,不敢掉出来,只不停地打转。
“你还没教我怎么办……”
“都要人教,你自己不争气,谁来教你也没有办法。谁会教你?人都是吃亏长起来,你是傻猪还是笨驴,吃了这么多亏不长记性,我嘴皮子嘚吧几句你就醍醐灌顶吗?有什么用,你自己不肯好好动脑子长进。”
“我没有办法……我也想。”
“你根本不想。你和你的牛皮糖天造地设,是你自找的,你活该,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她说得极其不客气,对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匆匆忙忙地背过身子去擦,还要嘴硬:“你干嘛这么说我,我已经……”
“关我屁事。”
终于扔出这句话,对方终于破了防,她转身离开,对方呜呜咽咽的,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
新鲜猪五花售罄,只剩冻肉,索性买半斤排骨粒回家,下葱姜去腥。
锅里水还在沸,电话一**地打过来。
是顾一辞?她没这个出息。是常客,似乎和人打架不小心撇掉指甲,空了一半,跑去医院回来,又过来问她大概多久可以做指甲,担心自己搬家之后不好过来,会员卡也没办法退,浪费了卡里的金额。
她也不敢担保什么,对方的手指头她也看不见,只说没关系,到时候如果做,直接找个工作日晚上不忙的时间微信联系,她上门跑去做,不用担心。
又寒暄了几句,对方的八卦自己也清清楚楚,和男友异地,但其实已经出轨,看上酒吧认识男的,但又割舍不下男友,和她做着指甲嘴巴就秃噜出来,倾吐烦恼,觉得自己现在的感情很公平地分给两个人……
她对这些事都不稀奇。自然也见过一些其他的女孩上赶着卑微的故事,简直是顾一辞异性恋版本,她对顾一辞的卑微举动并不意外,但看戏看到动肝火还是第一次。
厨房忽然又传来烧焦气味,她想起排骨还在锅里,掀开看,又毁了若干排骨。
想了想,挑出焦炭,还剩下有些面目不那么可憎的捞了出来,在盆里凄惨地沉沉浮浮。
这个顾一辞还不联系她?
别真这么无药可救啊。
对付舔狗好言好语哪里救得了,得当头棒喝对方才有可能洗心革面。顾一辞的情况也不能算舔狗,只能算没有自信,同理心过强,优柔寡断。不算大错,虽然是个第三者,但只要能自己发现问题并寻求帮助,那就能回头是岸。
想了下,还是给了对方个台阶,拍了锅底焦黑的排骨,开始发去消息:
一朵雪花飘:红烧排骨是不是和红烧肉一个原理。
红彤彤的两个叹号,显示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逃了是吧。
也不意外。
顾一辞不是给她表演过一次嘛,拉黑牛皮糖的全过程。
把锅摔回水池,发出好友申请。感觉自己像个铺台阶的。
没过多久,对方同意了好友申请,她把红烧排骨的残骸重新发了一遍。
故辞:……
故辞:我错了,我不应该逃避的。
一朵雪花飘:排骨。
故辞:哦哦,我看你把好的捞出来了,但那个可能会发苦,你仔细地用清水和盐搓洗一下,大概十来分钟,再捞出来沥干。
一朵雪花飘:然后。
故辞:我我我给你打语音,我说,你做,可以吗?
她把手机放在方便处,先拨去了语音通话,避免对方磨蹭太久。自己敲敲打打地开始照办。
顾一辞的声音有点发颤:“就是,第一步可以先炒糖色……”
“超纲了。”
顾一辞唯唯诺诺地哦了一声:“那就不炒糖色,用酱油吧,最简单的,你先切姜和蒜,就,切开就可以,不用注意形状。”
“还得先扒蒜,我觉得麻烦。”
“那,那就先,先调个红烧汁,生抽,老抽,糖……”
“我没老抽,我只有味极鲜。”
她瞥了一眼齐全的调料架子,慢条斯理地搓排骨块。
“也,也可以。就味极鲜也行,你先拿个勺子,然后一勺糖,一点点盐,一勺半蚝——”
“太麻烦了,我也不知道多大的少,我家里什么尺寸的勺子都没有,外卖盒那种有,但尺寸也很多,我觉得很麻烦。”
“也行,那个,那就味极鲜有盖子,你看差不多三四个瓶盖那么多的酱油……”
“盖子丢了。”
“或者这样,你看外卖软件,有现成的红烧汁,四块五一袋的,也有六块九的,你买那个贵的,凑起送费可以直接买剥好的葱蒜什么的,料酒你有吗,调料可以都准备一点,之后做红烧肉都会用到,还有腐乳说不定也有用……或者你给我个地址,我帮你大概买齐。”
“你不是挺有办法吗?”
她给盆里的排骨换了下水,擦擦手,语音里那头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话说得好,办法总比困难多。别把‘我没办法’四个字挂在嘴边,本来能解决的也解决不了了。还没解决问题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我不喜欢。”
那头似乎哽咽了一下,很快就挂断了。
她瞥一眼手机屏幕,对方正在输入中。
直到她要入睡,对方才终于输入完了,哗啦一下发来满屏的文字。
她被这堆字晃得头痛:“别发小作文。”
顾一辞立即撤回了消息。
又正在输入了好久,发来一个鞠躬的小狗表情包。
她看看这只狗,想责令对方别把自己当狗,又觉得有点超纲。
一朵雪花飘:游戏吗?
故辞:对不起,我哭得眼睛很痛,能不能明天再玩。
哭还说出来干什么,别太黏糊了。
一朵雪花飘:我去排位了。
故辞: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好,我一直都给自己找借口,觉得以前的经历不好,其实只是想让你同情我,不是真的想解决问题……但我已经改了。
故辞:我现在
一朵雪花飘:小作文散开发也不行。
故辞:一直都在想。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故辞:那,那我进游戏。
一朵雪花飘:用语音说也不行。
故辞:我拿钟无艳。
一朵雪花飘: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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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断舍离教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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