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天下午,鼻子被撞麻了,她后悔自己没能将头发剪得更短些,她们揪起她的头发,像抓住了一条缰绳,而她是被撂倒在洗手台上的牲畜,只能用嘴巴呼气。
她又被逮到了,她怪自己中午不该多喝那一口水,要不然她至少可以坚持到回家。事实上在她走到厕所门口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在这样一个时刻,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白玫,和她那头如瀑布般乌黑发亮的长发。在一中的校规上,所有女生必须留齐耳短发,谁要是敢留长或者烫染,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教导主任揪着头发去理发店。
可是没有人敢动白玫的头发,大概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笑声,面前的水龙头被旋到最大,一只白嫩纤细的手无比优雅地按在了出水口上,水顿时像机关枪的子弹一样,喷射进她的眼睛,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来,流下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程念挣扎着想抬头,可头皮撕扯着疼痛,她分不清有几只手在按她的肩膀,水已经灌进了她的嘴巴里,她拼命忍住想要吞咽的感觉。
她想哭,很怕自己会可耻地尿了裤子,只希望那道尖锐的铃声快点响起。老师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上课铃对于某些学生来说,可能是救命的铃声。
但在那天下午,程念还没听到铃声,按着自己的力气就慢慢消失了,水龙头前面的那只手也放下了,她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如果不是哗哗的流水声,程念会怀疑自己的耳朵聋了,嘈杂消失,噩梦停止。在模糊的眼泪中,她看见一个人与一群人的对峙。
新的梦境似乎开始了。
她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白玫,她的眼神简直可以用锋利来形容,她站在那儿,像一匹猎猎的战旗。
当时的程念并不知道白玫为什么要帮她,她的脑子还是懵的,说来可笑,当那群人放开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厕所,解决生理问题。
发丝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脖颈上,凉凉的,隔着一道门板,她听见外面传来惊呼声、尖叫声、吃痛声……但她确定,没有一个声音是白玫的。
她甚至能想象出白玫跟她们打架时的姿态,一定是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程念知道,这一架后,再也没人会来找她麻烦。
因为帮她的人是白玫。
很久以后,白玫嚼着泡泡糖对她说,我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她停了停,吹出了一个巨大的泡泡,泡泡爆开,她舔了下嘴角,只是你当时看着门口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妈妈。
白玫在厕所打的那一架轰动了全校,事实上,只要是跟白玫有关的事,几乎每一次都会轰动全校。
2008年,在一个杀马特横行的年代,一群被关在校园里的初中生按捺不住躁动的灵魂,但在校规的明令禁止下,只要有一个杀马特,就有一只来自教导主任的无情铁手。
因此,男女都留着清一色的寸头和短发,但在这么多人中,却有一个例外。
白玫就是那个例外。
她堂而皇之地留着及腰的长发,却没人敢对她说三道四,每当大课间,成千上百人一起跑操的时候,无论是谁都能一眼认出她的背影,她的马尾像是活了起来。
在白玫犯过的所有事儿中,留长发是最轻的一项。
她在初一下学期的时候一战成名,那天早上,她将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Netbook——简称“迷你本”,带到了教室,老师让她把“迷你本”交出来,结果,白玫当场就把“迷你本”砸了。
白玫的“丰功伟绩”立刻传遍了全校,同时被记住的还有“白玫”这个名字,老师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又狂妄的学生,况且还是个女生。而同学们则对白玫肃然起敬,毕竟,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干。
也是从这时起,程念才知道白玫这个女孩,那段时间,白玫班上的谐星宋子伟天天在走廊上讲故事,他说书似的添油加醋,讲得绘声绘色,吸引了一大波人:
“……白玫将这个‘迷你本’带到教室,全班人都惊了。别说用了,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咱们连见都没见过。”
“那天恰好是光明顶的数学课,他是个地中海,脑门锃亮,才有了这个名字。光明顶的脾气特别差,总是把书本卷起来敲人脑袋。我们班的人都怕他,没几个敢跟他叫板。”
“那天上课之前,光明顶又在班里巡逻,教室里本来风平浪静,偏偏白玫的迷你本响了!”
“全班人都吓了一跳,我也吓傻了,光明顶走到白玫的桌子前,让她把迷你本交出来。我心想这迷你本保不住了,我还没看过呢,太可惜了。”
“但白玫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光明顶的脑门都被气红了,他大吼大叫,问候了白玫全家,不交迷你本就要处分她。”
“白玫什么都没说,把迷你本递给他,我们都以为她要屈服了,结果下一秒,她当场就把迷你本砸碎了!没想到她劲儿这么大……差点吓死光明顶了。”
宋子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周围的同学都听得入了神。白玫简直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然而,即便是这样,白玫最后也没有受到多大的惩处,顶多是通报批评一下,领导和老师们就集体沉默了。
在那之后,白玫上课睡觉、看漫画、顶撞老师之类的事,都成了小巫见大巫,所有的老师见了她都绕着走,而白玫尽管被批评、处分、记过不断,但一直没有被学校开除。
关于她的传言有很多,有人说她父亲排在全市富豪榜的首位,有人说她父亲官位极高,连校长见了都要点头哈腰,还有人说,她父亲抓住了校长的某些把柄,所以无论白玫在学校里怎么闹事,都不会被开除。
传言被传得神乎其神,但程念从来没有去打听过,尽管她也很好奇,但她无法像其他人那样,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对白玫评头品足。
在她心里,白玫比她强大太多,而她只不过是个卑微得像影子一样的人。
全文已完结!宝子们放心入坑!正在码下一篇……心心念念的病娇年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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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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