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礼带许政一离开海边,他们来到一处距离大海很远的地方,在渔村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立着一栋经久失修的老矮楼,大门紧闭。
然而经过门口时,他们没有停留。
许政一对曲礼充满了警惕:“去哪儿啊?”
“跟我走就行。”
曲礼带着许政一一直沿着墙根走,最后在拐角处一根废弃的管道前站定。
许政一傻傻站着,莫名其妙,看看管道,又看看曲礼,但曲礼的表情那么坚定,写满了“就是这里”。许政一不好开口表达质疑,只好低着头观察这根管道与他以往见过的其他管道有什么不同。
“所以……这是一根管子……”许政一努力找话聊,然而他很快就词穷了,“呃,所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管道口正在滴水,夜色下看不出是清水还是浊水,外壁生出青苔,稍微凑近一点便能闻到带着腥甜地铁锈味,浓郁到令人作呕。
难闻的气味让许政一感到浑身不适,语气也暴躁了些:“一会儿是多久?”
曲礼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淡淡地说:“还有三分钟。”
这三分钟的等待让许政一度日如年,他开始生自己的气,懊恼自己轻信了曲礼,跟着他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帮他看守一根腐朽恶臭的管道口,现在他觉得曲礼不是什么正常人,他只想等这三分钟过去,然后随便说点什么,抽身逃离。
终于,曲礼忽然伸出手,指向管道口:“看,出来了。”
许政一眯起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正准备出言嘲讽,忽然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
像是某种坚硬质地的物体撞击铁质管道口留下的声音,绕着管道口内壁,在各个方向都留下了同样细碎清脆的动静,听起来数量不止一个。
曲礼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什么,然后将手心摊开,给许政一看。
他手心里,是五颗奶白色的异形珍珠,珍珠质极厚,大小均匀,外围一层晕彩,色泽可以用流光溢彩来形容,在黑夜里就像是小小的夜明珠,一看便知是珍珠里的上等品。
“这是什么原理?管子里生珍珠?”许政一问。
谁知这次,向来因博学而傲慢的曲礼竟然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每天凌晨两点,这里都会落下来几颗珍珠,我也是一周前偶然发现的,肯定不是管道自己生的,可是谁会从这管道里扔珍珠呢?”
说完,曲礼求助似的看向许政一。
他身为村里被邀请来的吟游诗人,仗着村长对他的信任,自然目睹了很多事情,他知道村里人往海里扔珍珠,他知道日本人为了珍珠上岛了,他知道每天凌晨两天这根奇怪的管道里总会落下来四五颗漂亮的珍珠,可是他的思维不够开阔,无法理清这些事情之间的关系。
他急需一位盟友帮他打开思路,一位对这座岛上发生的事情同样感兴趣的,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的,聪明的盟友!
他对许政一寄予厚望。
然而许政一也摇了摇头。
许政一回到住处时,钟表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五分。
他借口刚刚在海边着凉,肚子疼急需上大号,才终于逃离曲礼向他投射的炙热视线。
回到家,许宾白微弱的鼾声在潮湿且安静的空气里荡漾。
看得出来,他前半夜睡觉很不老实,衣服都被他卷到了胸口,一大截光洁白皙的肌肤就这样光明正大地露出来。
这得打多少滚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啊,许政一费解。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可能在许政一出门后不久,他便以这种极具安全感的暴露姿态在许政一的床上入睡了。
许政一悄悄走到床边,轻手轻脚把许宾白卷到胸口的衣服拉下来,裹好洁白的腰。
他的余光瞥到床单上还散落着的零零星星的珍珠。
无人清扫,袒露在洁白的床单上。
他忽然目色一凝。
异形珍珠,和在管道口看到的那些一样。但床单上的,是许宾白的珍珠。是人鱼的珍珠。
刚刚在曲礼面前,被他注视着的时候,许政一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然而,他不知道该不该去验证这种可能性,如果在这座岛上找到了许宾白的人鱼同族,对许宾白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如果岛上还有其他人鱼,为什么爷爷没有告诉他呢?又是为什么,许宾白说他从没见过自己的同族呢?
如果那几颗珍珠属于人鱼,又是为什么会从那么肮脏的管道口里掉出来呢?
睡意断然是没了。
许政一睁眼到天明。
*
“许政一!政一!”
洪亮的嗓音穿风而过,震得许政一大脑嗡地一响。
许宾白昨晚睡得好,今早起床神清气爽,他麻利地跳下床,循着隐约的水声,找到在厨房里站着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许政一。
许政一正在洗碗。
他行动迟钝,他的手像是不受控制,机械重复着转碗和擦碗的动作,一只原本就很干净的碗被他擦得像镜面一样,反光照亮了他疲惫的脸。
“怎么了?”许政一迟缓地转头,问。
他两眼无神,硕大的黑眼圈挂在眼下。
许宾白被吓到了:“你的脸看起来好可怕,生病了?”
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凑近许政一,静悄悄伸手,把那只快被磨成镜子的碗拿开,担忧地仔细观察许政一的脸,鼻子都快碰到许政一的下巴了。
许政一迎着他近在咫尺的炙热目光,两手搭在许宾白的肩膀上,将他轻轻推开。
“许宾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回答我。”
许宾白点头:“行啊,你问。”
“我问你,你……”许政一深呼吸,继续道,“你被其他人这样取过珍珠吗?”
这样是哪样?
许宾白愣了一下,然后想到昨晚。
许政一眼睁睁看着许宾白的小脸从白变红,然后从红变白,他看起来气得不轻,嘴唇都绿了。
“为什么这么问……”
他竟然敢当面质疑未成年小人鱼的纯洁。
但许政一急着想知道答案,皱着眉头仍步步紧逼。
“还有多少人知道你体内的珍珠?”
“你知道这岛上还有没有其他人鱼吗?”
“还有谁知道你是人鱼?”
许政一的手紧紧抓着许宾白的肩膀,每问一个问题就会用力几分,把许宾白疼得直抽气。而且许政一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留回答的时间。
最后,许宾白受不了了。
许宾白一探脑袋,对准许政一的嘴啪唧一口亲上去。
许宾白的突然袭击果然让许政一瞬间安静下来,他直接被定在了原地,满脸的震惊。
“你在……在干什么?!啊?!”
许宾白理直气壮:“你冷静一下啊!一口气问那么多,我怎么回答?”
许政一深吸一口气,暂时不准备追究刚才那一吻的过错方:“好,那我慢慢问。”
“你被其他人这样取过珍珠吗?”
“没有。”
“有谁知道你体内有珍珠?”
“你,和你爷爷。”
“有谁知道你是人鱼?”
“你和爷爷。”
“没别人了?”
“没了。”
“这岛上有其他人鱼吗?”
“……”
这次许宾白没有回答。
许政一蹙眉,又问一遍:“这岛上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鱼吗?”
依旧是沉默。
许政一也闭嘴了,他注视着许宾白的眼睛,静静等他的回答。
终于,许宾白轻轻点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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