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了解更怀着某种“不服”的心理亲身尝试过《长生诀》,除了验证到其和他自身相性属实极其不合,便是一直情绪微妙地挂心不解宣虞为何非选择修炼如斯以极致痛苦严酷自虐的心法不可——从“饮冰”、“寒蝉”、“不语冰”一直到“渊冰”,宣虞用尽整个少年时期,终于完整将他那颗至暗的,血创、溃疮斑驳的心密厚封死了,而最终要突破的这《长生诀》仅存上半部残卷中作为封顶的第五境:“冰心”,其艰难程度,却教宣虞也一度望而不得晋寸步、感到吃力无从下手。
只因人天生的个性、丰富复杂的情绪、凡过去一切的经历以及感受,可以说构成了全部的“人性”——而冰心却是旨在要彻底把这被冰冻住的血肉构筑之心,这所有一丝一缕情感剔消泯灭直至分毫不剩!对任何一个有感知的正常人来说,都可谓变态到了极点。
然宣无虞,对自我在内的一切都有极端偏执的苛求、绝对分明甚至颇为偏激的喜恶,决计无法容忍一丁点的杂垢,所以当他开始厌恶曾经的自己时,便对自我也极端狠戾得如待敌雔:无论是过去那个“愧对宣桃”的小絮儿,还是“逐渐趋同江潮生”的宣无虞,他都致力于完全杀死对方,更有意事事处处都要完全拧到与其截然相反的地步。
——他意识到了自己性格的显性问题,却无以意识到主导形成了这些更深切的本质,因此他两度都误以为只要这样全盘悖逆纠正了自己外在的行为模式,他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只可惜他这种过度的偏颇便是用来勉强自己也难合的:他勉强自己按“宣桃满意心愿的样子”而活,他的心却最终仍是不能自发认同宣桃的“道”,而他强制自己去适应覆盖江潮生曾留在他身上的创痛印记……
宣虞回忆起:“辛夷很恐惧,我那时候以为她是怕落夫人、公输祈,甚至孙小岚,现在想来,她最怕的应该其实是我,”宣虞呵得轻哂了声,嘲讽自己——连公输祈都看得出来的宣虞“不正常”,辛夷作为另一当事者,又怎么可能不愈发觉心虚和害怕呢?“她以为我准备像江潮生那样报复她罢,”宣虞说:“虽然架势可能是蛮像的,但其实我没有——或许我做的在旁人看来都是无谓的,是以不可理喻…甚至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未尝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我有时候也会觉得我好像一直就是在为了我厌恶的、恨的仇人活着似的:就像曾经,我给自己起字无虞,当时只执拗想否定掉宣柳和虞粲之讨厌的印记…后来不晓得我身世的大多数人都觉得我的名、字取得颇为奇怪,再往后连这都没有人再讲了,”“宣无虞”名满天下,意味着这个名字与其所代表的意义,在世人心里绝不会与宣柳虞粲之再起丝毫瓜葛……“但反而是我有时候听到别人称呼我,会无法不片刻记起最初的那些,我当初想否定切割掉的联系——现在时时提醒起的,倒是自己比任何人都在乎着。”
“也譬如我为了江潮生已然放弃再照本执行你的期愿……又比如对辛夷和婆罗子放手的那一刻,我最多所感到的是败于、受制于提桓的不甘,还有再得到兰因后,我仍有被对提桓的情绪所支配……”
“我当然清楚这样为怨恨反向主宰是愚蠢的,可是除了这是无比鲜明的,我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更确切说,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拒绝直面承认:自己的心是有软弱、恐惧、甚至许多伤痛也是因为曾经对许多别人都抱有过不该有的期待,却无一不落空,显得挫败又滑稽……还曾因自己的遭遇暗暗羡慕过别人:那些‘正常’的、‘正面’的、我其实也想要但无缘得到的东西、感情……”
甚至以宣虞的要强,迄今承认仍使他难堪:“是婆罗种让我才不得不正视这些可耻的情绪**,我觉得祂的法性,其实像照彻人心**的镜子:辛夷说,她听到了婆罗种的惑语,结合就可以获得完满的力量,这是她的企冀和贪图不劳而获;孙小岚是理性的人,仍观照祂产生了怜悯,显然被针对了性情以及身世;而我会感觉孕育祂的辛夷‘像’宣柳,祂影响辛夷‘模仿’宣柳,”宣虞剖析起自己的感情,也像审视旁人一样,抽丝剖茧得冷静到残忍,“让我不得不剖开内心,原来我对宣柳除了厌恶,深处其实还掩藏着…疼痛和恐惧之类,或者说对曾发生在我身上的经历未愈合的痛楚和恐惧——孙小岚与我讲世人皆欲杀、祂非是自愿却被带来这世间、祂邪孽身份的种种,很多才会令我不由自主产生了境遇的联想,让我好像听到她在谈论的是曾经的我,情不自禁对祂产生了掠夺甚至保护欲,不想教我任人宰割的经历再在我眼下重演一遍,这会唤起我的耻辱。我还不由想到了江潮生、江朝歌、以及所谓为了正道大义的清妙老瞎子等等……因为不愿类同他们,对这个本来‘仇人的血脉’‘威胁’,便始终有几条清晰‘不能为’的界限框在我身周……”
“即便我知道这些情绪想法都是极其不明智的:这婆罗种的法性明显与提桓那千如性相的幻术同根同源,针对的就是人心的弱点……可我也记得你对我的告诫:要多汲取别人的长处,即便是你觉得不如你的人也会有比你强的地方,现在遇事不只会一意孤行,也注意参考别人了,”宣虞深邃的眸光没有落点,轻轻地反问:“——我这些年还是略有些长进的,没那么幼稚莽撞了,对吗?”
“你还记得云娘吗?当初你嫌她蠢笨,不肯允许她获知参与璇玑的事务,反倒让她侥幸在江氏的清洗中捡得了一命,但后来我想把她救出游仙楼的时候,她却把机会让给了另一个人,我问过她原因,她说对方情形更差,而且那人比她更能替璇玑做事,能救那人一命,她会觉得更值得——说实话,我不理解,”宣虞微不可闻地问:“但我这些年也一直在反复想: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考量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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