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谦谦君子

摘星城有四大主楼——葬雪楼、迎风阁、听雨轩、拥霜斋,城中由奇门遁甲防卫而成。葬雪楼是摘星城第一大主楼,四周有常青的树木林立,大门寻常由城中的弟子把守,整座楼虽是用树木和泥土建造,却因有林阵的护法而固若金汤。

转过前面的赏露角很快就可以到听雨轩,她和一众女弟子的住处。沐芸星想加快脚步,却在看到迎面而来的熟悉身影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来。

楚逸风一袭白衣,携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朝她款款而来。

“风师兄?!”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沐芸星眨了眨眼,继而又拔高声音惊喜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逸风站定在她跟前,他身量高挑,长如修竹,缓缓如玉山倾动,腰间佩戴着女萝草,看着她笑而不语。她这才想起来还未向他行礼,立即低头朝他敛衽行礼。

“给师兄问好。”

迟迟未听到应答,沐芸星好奇地抬起头,却见他正定定地凝视着她,似在走神。

察觉到她疑惑的眼神,楚逸风这才倏忽笑道,“小师妹近来可好?”

沐芸星脸颊微红,点点头道:“多谢师兄关怀,我很好。风师兄这次下山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师父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楚逸风颔首笑道,“刚刚从葬雪楼出来,想着你应该在后山练剑,便来寻你。”

“寻我?”

“师父让你午时之前到葬雪楼一趟。”

“可有说是何事?”

楚逸风摇头不语,师父虽未提,想来应是为她今后的去处之事。

“可是……”她不禁皱眉,想起和沈大哥相约的事,若是现在去葬雪楼,必定来不及赴约。

“可是什么?”楚逸风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为难神色。

沐芸星倏忽一笑,“没什么,只是今日练剑到现在还未用饭,有点饿了。”

楚逸风不由轻笑,一泓春水般的眼眸看着她柔声说道“那先去用饭?”

沐芸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先去葬雪楼要紧。”说着要走,楚逸风略一思索,也点头应道,“嗯,好,我随你一起。”遂也转身前往来时的方向。

看着楚逸风修长挺拔的身影,沐芸星觉得莫名的心安。

幼时的她性格温顺,乖巧听话,但在同龄人中,却是受欺负的对象,常常是受了欺负还不知道诉苦。

七岁那年,父母送她来到摘星城拜师学艺。当时大师兄站在师父后面,个子足足比她高一个头。他看着她,笑得温暖亲切,就像是一个大哥哥。

想到此处,她的眼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对这个善意的师兄生了好感。

那年父母带着她远赴他乡,请求师父收她为徒,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对面微微扬唇的师兄。

许是看她躲在父母身后怯生无措的模样令人怜惜,原本一直在风清尘身后静立不语的楚逸风,在她从母亲身后探头出来时,柔柔地冲着她缓缓一笑。

面如冠玉,神情自若,他微微扬起的唇畔似春日绽开的繁花,含着笑意的眼眸如三月化冰的春水,柔和自然,暖意融融,仿佛在告诉她不用害怕。

其实沐芸星也不是害怕,更多的是紧张和担忧。紧张见到那些素未蒙面的陌生人,担忧爹娘要离她而去,将她放在这陌生之地。

她不安,焦躁,却又无可奈何。

可是在看到楚逸风的笑容那一瞬,她忽地觉得心中的焦躁不安莫名淡去了很多,像是被风吹过的湖面因风止而得以平静,落入水中的人因摸到了救生石而得以安定。

或许是缘分,在往后的很多年里,她都因有这个大哥哥的爱护而得以茁壮成长。在她的眼里,这个大哥哥实在太出众,出众得让人不敢妄加评论。

楚逸风是世家出身,因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时常与风清尘辩古论今难分胜负。不知是不是常年在山中避世隐居的原因,原本就芝兰玉树的人更是气质出尘。

与师父一样,在她心中,楚逸风就如谪仙出世,在她人生艰难之际,总能施以援手。

父母亲总教诲她,知人之恩,当铭记于心。她随父母亲走遍大江南北,见过不少男子,却没见过如师父师兄一般清逸出尘之人。大概这就是摘星城远离世俗的原因之一,人们不爱凡尘俗物,只愿隐于深山。天长日久,气质自然与众不同。

后来在摘星城中习武的日子,更是多亏了师父和他的照拂。

抬手捋了捋留海,沐芸星看着地上楚逸风的影子微微失神,纤细的指尖在划过眉角的时候停顿了下来。

额前的留海是她刻意留下的,不长不短刚好遮住眉上的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幼时的她还不懂母亲眼中的惋惜与哀伤,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在家乡,一些小孩子不愿意和她玩耍。

后来才明白,是因为她眉角的伤。

她也记不清这道伤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七岁那年,她因为出天花发了一场高烧,病好之后有些事便不记得了。

算命先生说,她年少之时体弱多病,要保身体康健、性命无虞,须得请名师高徒加以指点,练习武术以强身健体,幽居山野减少打斗纷争,方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于是,爹娘便送她来了紫薇山。

她知道相貌对女子来说很重要,但对她来说,却不是那么重要。

幼时也曾在父母亲的教导下念过许多诗文,书中说:“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她知道相貌如镜花水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若要以色事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对于容貌她不那么在意,却会在面对风姿卓绝的楚逸风时,暗自怯卑。

由小到大,不论别人怎么对她,大师兄对她总是等常视之,从不会因为她眉角的伤而嫌弃她、远离她。

沐芸星抬眼,目光停留在眼前这个优雅的男子身上,心中叹了口气。大师兄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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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间山水
连载中子若予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