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敞双手负于身后，谈笑中已与严延年走出宫门外。两人在宫门外分道，张敞依旧沿着来时路缓步而行。客栈离得不远，他快走到客栈时，见沐芸星和花飞陌两人也提着吃食，从街道另一头朝他走来。
原本无甚表情的俊脸渐渐浮上了笑意。
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人，他勾起唇角笑问，“两位今日在长安城可还玩得尽兴？”
花飞陌点点头，“还不错，挺热闹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张敞，啧啧称赞道：“哟，今日这身打扮可真俊，一路上没少俘获少女的芳心吧？”
闻言，沐芸星也向他望去，目光落在那身青色的朝服上。本就出众的身材在合身的朝服下显得更是身姿挺拔，头戴长冠，朗眉星目，胸佩青绶，腰束革带，端端是一位沉稳大气、英姿勃发的才俊公子。
“唔......是不错。”她口中含糊道。
少见她有赞赏之色，张敞诧异地看向沐芸星，只见她从手里的纸袋中拿出一块糖糕，温声问他，“要不要尝尝这糖糕，方才买的，还是热的呢。”
张敞接过一块，咬了一口细细尝了道，“唔，挺甜的。长安城的糖糕和你家乡的糖糕相比如何？”
沐芸星眯了眯眼，抿唇道：“各有所长，不可比较。”
张敞拿过她手中的纸袋，为她腾出一只手来，嘴上却问，“各有何所长？”
沐芸星看了看手中被咬得还剩一半的糖糕，神色认真答：“平阳的糖糕呢，地处偏隅，摊贩卖主是荆钗布裙，因此价格实惠。这长安城的糖糕呢，地处繁华，所卖之人皆穿绫罗绸缎，价钱自然也水涨船高。比较起来，长安城的糖糕买着，确实要肉疼一些。”
张敞两人忍不住笑了，花飞陌不禁开口道：“沐姐姐，张大人是问你，这两者的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沐芸星轻轻挑眉，神色泰然道，“我自然知道，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说，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沐芸星眨了眨眼，长睫轻轻扑动，在金黄的阳光下映出黑影。她认真道，“长安城的糖糕，是我今日所能尝到的，它触手可及，就在我眼前，味道是平淡而甜美的。而平阳城的糖糕，是我曾经尝过的，它难以得到，是逝去的回忆，味道是苦甜参半。”
不知怎的，她竟有些伤感。想起小时候爹娘带她上街买糖糕，想起她缠着爹爹要糖葫芦，想起那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日子，而如今，只有她一个人了。
花飞陌挠了挠脑袋，一脸疑惑道：“这是在吃糖糕还是在参悟佛道？怎么说得这么深奥。”
张敞咬了一口糖糕，低声道：“昨日之日已远去，今日之日不可留。不仅是这长安城的糖糕，还有这路边的车马行人，摊贩小商，莺飞草长，枝头桃花，都与那滔滔流过的时间一样，宝贵易逝，若不懂珍惜，便是连平淡之味都没有。”
身边路人往来，声音嘈杂，虽是初夏，风景宜人，张敞的心思却始终逗留在沐芸星身上，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沐芸星心中惊异，没想到他竟能理解自己心中所想，侧首看向他，只见他一脸淡然，目光深邃，清晰分明的轮廓下，咀嚼东西时都是好看的弧度。
似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张敞看向她，眼角弯弯道：“吃糖糕都能参悟道，沐女侠倒是十分有慧根。”
沐芸星不好意思地垂眸浅笑，“不过是闲来无事，胡乱说说罢了。”
可他竟然能理解她闲来无事之言。若将她方才的话比作一首不知所云的琴曲，而他便是听懂了她弦外之意的知音。
一瞬间，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和他读过同一本书，看到过同一段文字，才会对人生有同样的见解。
三人走进客栈，沐芸星问，“不知我们还要在长安城内逗留几日？”
“既然长安城你们已经玩过了，不如明日就随我去茂陵吧，你意下如何？”他原本也是打算这两日就出发的。
花飞陌很是随意，“我都可以，只要是和你们一起，去哪里都好玩。“
张敞道：“茂陵距离长安不过一百里，明日我们早上出发，不过晌午便能抵达。”
沐芸星点点头，唤来小二点了几个菜，“那行，今晚大家吃了饭就早些回房歇息，明日一早出发前去茂陵。”
她上楼去叫张傲来，四人吃了饭便都回房歇息。翌日一早，几人便继续上路。
茂陵地处黄河以西、秦岭以北，气候温暖，四季分明。城中的湖边新修了一些凉亭，凉亭周围栽种了许多柳树。春柳映入江中，将江水映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绿。
城中人群往来不绝，商旅百姓，车乘马匹，在街上川流不息。道路两旁是支着摊子卖货的平民，胭脂水粉，吃食用品，一眼望过去十分热闹。
“我家就住在茂陵，不如你们先去我家稍作停顿？”张敞看向花飞陌和沐芸星两人，花飞陌连忙说，“好啊好啊！”
沐芸星略微思索后便委婉拒道，“多谢你的好意！我看我还是去客栈休息比较好。”
虽说几人相识已有半月有余，但贸然上门前去叨扰，还是有些失礼于人。
张敞深深看了她一眼，“远方是客，莫不是不让我尽这地主之谊？”
见她还是犹疑，他不如直接转向对一旁的花飞陌问道，“客栈是要银两的，花飞陌你身上可还有银子？”
“这个……没有！”花飞陌尴尬地摸了摸头。张敞看向沐芸星，眼中尽是真诚和坦然：“这一路上大家也奔波劳累了，不如上我家歇息两日再做打算。两位都是远道出行，今后要使银子的地方也不少，去住客栈不如前来寒舍小憩，省下一些钱，留作他用。”
沐芸星略有些无奈，虽不便上门叨扰，但张敞分析的却不无道理。目前她身上的盘缠虽不少，但没有一个谋生的家伙维生，能省则省自然是极好的。
张敞是一番好意，况且她的银子还另有用处，沐芸星也不再客气，点头应道，“多谢张兄，那就叨扰了！”
张敞淡淡一笑，将她的客气疏离看在眼底，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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