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沐芸星一个人跑去了后山,趴在后山的紫薇石上痛哭,楚逸风却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静静地蹲在她身旁,拍着她的肩。
紫薇山内,怪石林立,奇峰突起,寻常人一般不会独自前往后山,尤其是日落以后。
冬至的夜晚,夜凉如水,寒彻入骨,冷风刮过地上的石子儿,吹动枯黄的树叶索索作响。
沐芸星竟也不觉得寒冷,一直趴在地上直到哭得全身没了力气,才终于停了下来。
顶着一双红肿如鸡蛋大小的眼睛,她看着黑夜里的月光愣愣出神,没想到对面的楚逸风竟一直无声陪着。
而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不哭了?”
脸上泪痕未干,她呆呆地看着眼前风华初具的少年,一时间竟忘了哭泣。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笑他的直接,笑自己的失态;他笑自己的直接,笑她的失态。而后两人竟在月光下的湖边,捕起了鱼,生火烤鱼。
真的是很美好的记忆啊,只是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目送楚逸风远去的身影,她黯然地低下头,不知道离开了以后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师父让她下山,离开摘星城,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离开这些让她留恋的人儿,她不愿意。
可是师父说这是他的承诺,他不得不做。师兄说这是一种磨练,她不得不练。
她看向不远处临水而立的听雨轩,泠然静默,仿佛置于世外的绝世佳人,寂寂沉封,幽然不语,是她早已习惯的氛境。
她真的不得不离开吗?可是,她真的不想离开师父和师兄。天下虽大,可摘星城才是她的家。
正是用午膳的时辰,一路上空无一人,沐芸星心不在焉地走回了听雨轩,推开房门,便有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是风师兄送她的小植株,齐齐在窗边放了一排,沐芸星入门可见,映入眼帘的那一株株粉白粉白的小山茶,在窗边舒然静立,香味淡雅如茶。
一、二、三、四、五、六、七......整整七株。每逢沐芸星生辰,楚逸风便会送一株城中初绽的山茶,至今已有七年了。
她走到桌旁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刚到唇边却又放了下去。
“哎~”沐芸星深深叹了口气。此时距离早膳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她却不觉得饿,只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看着正中的茶壶呆呆出神。
倏忽间,一个白色的物体自屏风后破空而出,直直地向她的头部袭来。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立即转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那物。
“谁!”沐芸星猛地起身退后,做出防备的姿势,看着屏风之后。
抬手一看,只是一个白色的水杯。扫了一眼木桌,却见桌上原本围成圆圈的六个水杯只剩了五个。
真是大意了。进了门这么久竟然都没发觉屏风后面有人!竟然没有留意到桌上的变化。
果然因为被逐下山的事分心太多,若是来人武功高强,想置她于死地,那刚刚……
想到此处,沐芸星的神情不禁凝重起来。
“出来!偷偷摸摸非君子所为。”她隐隐怒道,生气于自己的疏忽,也生气于屏风之后人的无礼。
自屏风后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只见一袭火红得好似经过烈火洗礼的衣袍从其后转出。那人站定,拂了拂衣袖,眉目间尽是不羁之色。
“沈、沈、沈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待看清来人后,沐芸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摘星城戒备森严,尤其是这四座主楼,更是以奇门遁甲之阵排列,若是硬闯,必定会惊动全城。
沐芸星正疑惑他是如何进来的,却见他悠悠地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朗声问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还没问你今日为何失约,你倒反来问我?”
只一句话,她便被噎得满脸通红。
中午确实是她的错,没有事先告知他,害得他空等一场。可是也不能怪她啊。
见她讪讪地站在一旁不敢接话,沈岚庭翻起一个茶杯,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抿着。
“怎么?我若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便不打算来找我了?”
沈岚庭开口问道,语气轻缓,似乎并不在意她失约。
沐芸星原本满心的愧疚,却在抬眼看见他一脸戏谑的神色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了,沈大哥这般不拘小节的男子,怎会拘泥于这种小事。
转瞬间想到未去赴约的原因,沐芸星略有些泄气道:“不是,只是恰好师父有要事吩咐,所以就没来得及。”
她神情无光地走上前,顺手提过茶壶,给自己手中的水杯也倒满了茶水。只是用的是方才沈岚庭当作暗器的水杯。
沈岚庭刚想阻止,却见她已经将水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他缓缓开口提醒道,“你手里的茶杯,是我方才用过的。”
沐芸星闻言一滞,抬眼看了眼手中的杯子,又看了看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沈岚庭,脸有些烧了起来。
“……,那我换一个。”
沈岚庭那对桃花眼甚是好看,是一双极尽风流倜傥的眸子,仿佛天生便有摄魂勾魄的力量,就这样看着眉目含情地望着她,沐芸星心中一乱,斟上新茶握在手中。
见她略微羞涩,沈岚庭红唇微扬,一手托腮撑在桌上慵懒问道:“你方才说,是什么重要的事?”
“唔?”沐芸星回过神来,想起今日之事,不由叹了口气,“今后我不用偷溜下山了,师父说,七日之后放我下山,以后我想去哪去哪。”
闻言,沈岚庭扬眉,喜闻乐见道,“这不是好事么?以后你想去哪玩就去哪。”
“好什么好,”她无精打采道,“师父这是变相地将我逐出师门了。”
沈岚庭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逐出师门可说是极为严重的惩罚了,武林中各门派中人,若有违背门规、大逆不道、欺师灭祖这类罪行,往往都会被逐出师门。
可是以他的了解,她是断然不会犯如此不可原谅的错误,顶多顽顽皮,和他一起偷偷地溜下山去玩。这也算不得什么。
“逐出师门?为何?”他懒懒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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