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小孩,俏灵山想。
俏灵山的墨镜上光影流转,右边镜片上映着车前玻璃返照出的车内状况,另一边似乎与现实切割,回到了半个月前,他永远忘不了的那一幕,那个画面,呈现在了左镜片上——
歌舞厅中,NO.6的王室权贵声色犬马,走廊尽头灯光暗淡,俏灵山赶到时,只看见嵇萱静静地靠着墙,坐在血泊里。墙壁上的鲜血张牙舞爪,枕五蕴手中垂握着枪——
枕五蕴用枪,射杀了自己的朋友。
嵇萱的血溅了枕五蕴一身,从他指间滴落,像是夜间静寂无声,没关紧的水龙头漏水,把人吵醒,所有人只能听到这一滴一滴的咚咚响。
俏灵山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
一道流光划过夜色。
俏灵山把车停下,他和郎僖还稳稳端坐,往后一瞧,车后座上的两个人已经掀得东倒西歪了,他无人师表支着下巴乐道:“我说你们,坐车不系安全带的啊?”
祁枕戈从座位底下爬出来,眼冒金星:“你开飞艇模式之前,干嘛不说一声?”
俏灵山得意地拉下墨镜,一双眼睛似笑非笑:“都说了现在休假,好不容易脱下老师那身皮,当然怎么高兴怎么来。”
祁枕戈咬牙道:“得了吧,你就是报复我喊你小俏!俏老师,老师你多大,我多大,你都不害臊麽?”
庄游心比起祁枕戈幸运,至少现在人还在座位上,可也晕的不行,睁不开眼:“到了麽?”
祁枕戈晃了晃脑袋,一看窗外:“这哪儿啊?”
刚刚夜色流光车开了飞艇模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度在空中划过一道线,后便停在一个小巷子里,这巷子里从头到尾乌漆麻黑,不见人影,只有最中间有一家店,打着白亮堂堂的灯,车头正对着店门。
祁枕戈看清店牌后,念道:“士多店…?什么意思?”
俏灵山回了一句:“便利店。”
祁枕戈不解大叫:“便利店?来这儿干嘛?”
俏灵山拉开车门:“当然是买啤酒啊。”
祁枕戈瞪着俏灵山的背影,也跟着下车,吵吵:“不是,这是喝啤酒的时候麽?”
俏灵山道:“我又不是你保姆,你们自己闯的祸,凭什么等着我来收拾烂摊子?”
祁枕戈不爽:“又不是我弄丢的,他们自己没看住。”
“值班的人里没有你?自己心神不宁还想推卸责任?”俏灵山道。
“…你怎么知道我心神不宁…”祁枕戈被俏灵山的话戳中,变换了一下脚的重心,“啧,给我也来瓶啤酒。”
俏灵山这时候倒记起他是老师了,直接给祁枕戈头上来一巴掌:“说你胖还喘,成年了麽?拿酸奶。”
“就差几个月而已。”祁枕戈非常敏捷地躲开了。
“差一分钟也是差。”俏灵山道。
“老师你请客麽?”祁枕戈道。
俏灵山撇了他一眼,“这点师德还是有的。”说完露齿一笑:“你这么想请,那把机会让给你。”
祁枕戈跟没听见一样,在这个昏黄拥挤的小店里转了转,小声碎碎念:“酸奶酸奶…在哪儿?怎么连冰箱都没有,这些都是什么啊…”他拿起一盒饼干,“感觉是几十年前的人会吃的东西。”
反正是请客,祁枕戈想,吃的喝的看包装,包装好看的见样拿一个,疑惑问:“怎么没见店员,怎么付钱?”
俏灵山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过他并不想在这种地方费时间,点了点物品,从钱包里掏出五张大额面钞,随手拿过一个玻璃瓶压在了柜台,祁枕戈拍拍俏灵山的肩膀:“果然是财大气粗的俏老板。”
祁枕戈抱着一大袋子吃的喝的,搬上车后,赶紧拆开一袋饼干,他今天饿了一天了。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顺了口水咽下:“咱们现在去鲸鱼关界口,还有多远?”
庄游心叹了口气:“你上课偶尔也听听课,NO.9的鲸鱼关界口就在这个领域里。”
祁枕戈眨了眨眼,探过车窗往天上看了看,一脸茫然:“在哪儿?”
俏灵山靠在车门上,掏出一盒MEVIUS,一拍烟盒,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云里雾里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庄游心摇了摇头,只好认命地跟他梳理——
鲸鱼关界口,类似于交通站点,需要有个人ID识别卡,并且经过审查允许通行,才可以乘坐飞行艇。
NO.9是个例外,其余十二大陆的鲸鱼关界口在官方部门的管控下,民众可以通过申请,获得通往其他大陆的资格,但NO.9上的人,可以说没有离开NO.9的机会,很多人就连鲸鱼关界口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过这也怪不着他们,NO.9的鲸鱼关界口不对外开放,导航、地图上也没有,被设置在NO.9独有的封闭式次领域中。
十三浮游大陆中,NO.9是最底层、最封闭的大陆,用一个词来形容:与世隔绝。
底层指的是科技经济,封闭指的是信息网络。正如当下,末那识与受差遣者,这两个东西,在其他大陆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人类的生活也因此翻天覆地,彻底改变,而NO.9大陆上的人们依然过着普通的生活——受差遣者没在这里出现过,威胁人类的生命;也没有通过灵石能源矿获得异能的人。
NO.9上的人也不能说对比一无所知,因为总有胆大的新闻社以及民间网络群体在不断试探,想要捅破这一层,但顶多是在报纸上登载什么有关“巨大的力量”的报导,但也不明说,不过后来这些报导所属的新闻社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NO.9大陆的官方名称是“第九浮游大陆”,简称“NO.9”,还有个别名叫“白日浮游大陆”,据说千百年前这里永昼,没有黑夜,当时的人们起了这个名,沿名至今,但也不常用。其他浮游大陆上的人更常称呼NO.9为“桃源浮游大陆”
外陆人到NO.9有很多禁忌,祁枕戈毕竟是第一次来,虽然出发前有一堂课,来科普在NO.9上能做不能做的事,但祁枕戈一上课就跟吃了安眠药似的,别说脑了,耳都没入。
俏灵山敲了敲车窗:“吃饱了麽?”
祁枕戈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比了一个OK的手势,庄游心也点了点头。
俏灵山勾了勾手,“下来。”
二人老实下了车,俏灵山坐进车里:“行了,就把你们送到这儿,我走了。”
“小,额…老师,你去哪儿?”祁枕戈茫然问。
俏灵山俏皮地眨了眨左眼,发动车子:“休假。”
祁枕戈十分坦荡扯了扯嘴角吐槽:“这位大叔,请你不要耍酷好麽。你真不留下来帮忙啊?”
俏灵山敲了敲方向盘,笑着降下车窗:“说得好,按秒计费,让我算算…你得付我很多钱。”
祁枕戈道:“谈钱多上感情。”
俏灵山叹了口气,“小孩就得多锻炼,不能老依赖别人。”
祁枕戈道:“灵石能源矿!其他事儿能比麽?”
俏灵山道:“天大地大没我休假大,如果非要我帮忙也可以,那可是要记成绩的,我算算啊,值班弄丢灵石能源矿,这可不是扣一分两分说得过去的,回逐刃后,等明年重修吧你。”
祁枕戈挥手致意:“再见,还请一路顺风。”
合上窗后,俏灵山正要发动车子,怀里的通讯器嗡嗡响了起来,刚接通,就听见李小眼在那边叫嚷嚷,祁枕戈在车外,听不见电话那边具体说了什么,李小眼像只苍蝇一般,嗡嗡个不停,十分讨人厌。
俏灵山“嗯嗯”回应那端,看似敷衍了几句,结束通讯后,降下一半窗,问祁、庄:“李小眼的ID卡不见了?”
祁枕戈哼道:“那个白痴,谁管他,让他自己去找啊。”然后抓着车窗:“你要不帮我,也不能帮他,都是你的学生,不能因为你和他哥关系好就偏心。再说了,他哥给他支了这么多保镖,刚刚还把值班的其他人叫走了,害的就剩我和庄游心,还不是他自己蠢。这种底层浮游大陆,穷乡僻壤刁民恶徒的,不知道让谁偷走了,他整天就差把我有钱我有权刻脸上了!”
俏灵山调弄鼓掌:“你还会用成语呢。”
庄游心想了想:“我猜李小眼的ID卡可能被NO.4的人抢走了。”
祁枕戈不爽俏灵山看不起人,正要给他一拳,听到这儿头也没转,:“为什么?他们拿这个有什么用?”
俏灵山把车窗升起,只留一条缝,在车中看祁枕戈发怒笑出声。
庄游心也不确定:“可能想给我们找点麻烦,他们不就爱干这些事。”
俏灵山沉吟,手推了一把墨镜:“依据呢?”
庄游心道:“NO.9的人几乎没有离开这里的意识,必不可能是他们。况且李小眼只在84街区附近活动,周围都是普通居民,没人知道有ID卡这种东西。”
祁枕戈摆摆手:“可那附近有个酒吧街,鱼龙混杂的,说不定以为那是银行卡呢。”
庄游心摇头:“李小眼出行带着保镖,各个有末那识在身,NO.9的人哪儿有能抢走他ID卡的本事。”
“据我所知,NO.9有个不小的组织,叫什么街头不良集团,乱七八糟什么样的人都有,正是这样,而且还有不少有权有名望的,目前也没闹出过什么大事儿,自然也不会去清扫这些组织。若是上头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理松散,身份核实不严,有人从别的地方逃到NO.9来,那没有身份的人,首选就是加入这个组织。”俏灵山把祁枕戈靠在车窗上的手拍开,发动车子,临了指着祁枕戈束了束大拇指,“你这造型不错,时尚风向标,拜。”
车子潇洒绝尘而去。
祁枕戈诧异,冲着闪闪放光的车尾愣了几秒,震惊大叫:“喂,什么意思啊?”
祁枕戈找了一个微微反光的玻璃面照了照,才发现俏灵山说的是他的发型,湿水后风一吹定型了,现在他脑袋上像是顶了一个鸡窝,一照面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忙往下压,边整理边吐槽:“小俏就这么走了,真不仗义。”
庄游心正思考俏灵山刚刚说的,没理会祁枕戈:“我们身上带的ID卡,主要是为了通行各大陆,进行身份识别。如果不是NO.4的人故意搞乱,除了通行,还能有什么目的?但ID卡必须要本人核实,否则拿着也没用。”
这时,庄游心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事,道:“要说逃到NO.9…难道是小明抢走的?”
祁枕戈道:“他的ID卡昨天晚上就丢了麽?”
庄游心道:“不是,今天才下午丢的。可是不对啊,如果是小明,他昨天晚上干嘛不直接拿走,何必多此一举?”
庄游心叹了口气,道:“…也难说。”
祁枕戈哼声道:“是啊,也难说,是他的性格。那小子就是那么拧巴,做事拐弯抹角,又随心所欲,让人头疼。”
明由修要告别的那个朋友,此时正认认真真、聚精会神地坐电脑前打游戏,那人扶扶眼镜,左手背上的五毒图腾,从远处看像是开了一朵黑色奇花。
明由修躺在躺在沙发上,看了一眼那人的屏幕,中肯地评价:菜的一比。
小明是来告别的,但是跟这人告别没那么容易,他很有可能不让他走,但是他不想不告而别一走了之,况且来都来了。
所以卡在这儿了,小明正在焦虑的玩蜘蛛纸牌,那人游戏貌似也卡关了。
明由修此时的心境,就像第二天要考试,但是上课从没听过课的学生,既不想复习,又不敢上床睡觉,所以焦虑地玩手机,生生熬到天亮。
明由修收起手机,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问如来,我走了。”
问如来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的怪物:“记得关门。”
混过去了,赶紧溜,明由修转过身,问如来已经挡在他身前:“你去哪儿?”
明由修想了想,如实相告,“我要回逐刃一趟,有事情和那边谈…”
问如来抬手打断:“且慢,感觉会很长,站着太累了,坐下说。”
明由修坐在沙发上,沙发太过柔软舒服,刚坐上去两秒,就顺势躺下了,激起一丝睡意,又坐了起来,问如来推推眼睛,看他仰卧起坐,不知道在整什么活。
明由修把纸条的来龙去脉告知问如来后,问如来翘起二郎腿悠哉道:“你还记得我帮你时,你答应过我什么麽?”
“找到失踪的那几个红月族人的下落,然后带你去逐刃。”明由修道。
问如来道:“你做到了几个?”
“目前进度为零,”明由修摸摸鼻子,“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说别的,光是这趟回去,也不知道有多少麻烦,总不能让你跟我冒险吧。”
“因为你在逃通缉犯的身份麽?”问如来道。
“你怎么知道?”明由修有些吃惊。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不然为什么帮你,为什么又要你帮我。”问如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他接着说道:“那你干嘛来跟我说,直接走不就行了?”
“我就是不想直接走。”明由修道。
问如来眨了眨眼,像是理解不了,“那我刚刚问你去哪儿,你撒个谎不就行了?”
“我就是不想说谎。”明由修道。
问如来有些无语:“你不经常说谎?”
“这回就是不想说谎。”明由修道。
“……没人说过你特别别扭麽?”问如来道,“既然如此,那你把你右手砍了给我。”
“神经病,不要。”明由修道。
问如来道:“不对啊,现在84街区里不都是逐刃人?你何必回去?”
“不知道对面想干什么,我得先把这事儿告诉我舅舅,然后再做打算。”
“你舅舅,嵇萱?”
明由修点头,接着道:“更何况,84街区来的这几个,一个见到我恨不得杀了我,一个见到我怕人杀了我…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
“你们之间什么深仇大恨?”
“你说想杀我那个?”明由修道。
“嗯,叫什么名字?”问如来道。
小明长叹一口气,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祁枕戈。他太幼稚,太乖了。虽然脾气火爆,但是个好孩子。其实根本没什么矛盾,不过是在背后偷偷骂我,传过一些离谱的谣言,被我发现了,然后就恨上我了。”
“我看没这么简单。”问如来道。
明由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问如来站起身倒了一杯水:“这只是你以为的,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心中所想,又对你做过什么事?”
“朋友,细聊,我来帮你分析分析,就从…”问如来道,“从你们刚认识开始聊吧。”
明由修起身:“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我得走了。”
问如来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他精准洞悉了明由修的心理,只可惜明由修自己尚未意识到,所以他直接点明说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麽?你正是因为害怕,才到我这儿来拖延时间,其实你也不想回逐刃。你在害怕什么?”
“克里团来得真慢。”庄游心从系在腰上的深色小包里掏出一副牌,然后从里面随便抽出一张,问祁枕戈:“猜猜我手上这张牌的花色数字。”
祁枕戈笑了笑:“虽说吐槽不好,但我还是很想说,你这包是神奇口袋百宝箱麽?怎么什么都有。”
庄游心弹了弹那张牌,祁枕戈道:“你不明牌我怎么知道花色多少?那我猜一下,梅花A。”
庄游心示牌——梅花A。
祁枕戈挑眉自赞:“实力。”
庄游心拈着牌身稍稍错开,梅花A下面还压着一张梅花K。
祁枕戈神色了然,目光落在那张梅花K上——卡牌上的角色左手持一柄剑,神情轻蔑,含着冷笑,不屑一顾的姿态,似乎轻松就能把世界在手中把玩。
一副扑克牌不新奇,从里面抽出一张梅花K也不新奇,如果是平常大家在一起游戏玩扑克,就是把梅花K随手打出去也没关系,但若把梅花K单独拎出来,这张牌代表着意义,他们都再清楚不过了。
梅花K——代表着最强者。
所谓最强者,曾是明由修的专属词。
祁枕戈已经记不太清是怎么和明由修成为朋友的了。
只记得本是最日常不过的一天,只是有一点不寻常而已——
要慢慢来,所以接下来会进入一段回忆杀[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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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鸟破壳而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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