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皇太后五十七岁诞辰。
皇太后出身世家蒙氏,蒙氏当年可是跟着萧氏一起打天下的,虽然功劳并不是一等一的大,但最是忠勇不过,深得历代皇帝信任。
蒙氏嫁入皇家,当时是继后,和先皇年岁相差二十岁,先皇甚喜其娇俏爽朗,两人感情甚笃。蒙氏仅生育了一名公主,并无皇子。
先皇子嗣并不丰,儿子就三个,且都是庶出,其中一个自小腿有残疾,另两个儿子资质相差不多。
先皇驾崩后,蒙氏按照之前和先皇的商定,让年长的健全的庶子继了位,即当今圣上,景帝萧炀。
今上仁孝,对蒙太后敬奉甚恭。
今上于十九岁时与前史皇后史婉卿成婚,当时尚是潜龙时期,两人乃青梅竹马修成正果,关系十分亲厚,即便周围一群莺莺燕燕环绕,两人感情仍是极好。
史皇后曾经小产过,后调养身体多年后才又诞下爱女,即当今长公主萧曜,封号晋阳。
从取名亦可看出今上对发妻和女儿的爱重:今上为儿子取名全是双字,女儿是仨字,但长公主却从男,名萧曜,是“日光明亮”的寓意,后赐封号“晋阳”,又与该名字相得益彰。
只可惜天不假年,史皇后早薨,当时晋阳不过七岁。
今上大恸,顺史皇后生前意,将爱女养于太后宫中。
多年来,今上几乎每日都会去慈宁宫逗留片刻,一为尽孝,二为看望爱女。
蒙太后将门虎女,最是喜欢热闹,故在她每年的寿诞,今上都会想方设法弄多花样出来,只为搏太后开怀。
今岁的庆祝,原是邀请在京的官僚显贵子弟们,举行几场热热闹闹的武试,后来百官又有谏议,为示本朝文武并重,一碗水端平,所以再加一场文试。
“晋阳,过来。”像幼时那样,蒙太后摸着蹲着的晋阳的头顶,“光阴似箭、不得不服啊——犹记得我乖儿当年进慈宁宫时,可怜见的,尚没有眼前案几高,一晃已是十七了,看看,比我们都高了。”
“呵呵……”冯贵妃未语先笑,最先附和,她最知道这时候该怎么表示,太后才会更高兴:“谁有我们晋阳好命!周岁封长公主,又是在母后您膝前长大,受到最好的教导,是天底下最幸运最优秀的女儿家啊!”
田嫔不甘落后,“十七岁,可以生儿育女了,我当年可是十七岁就生下了济王爷啦!长公主如今可是定亲的最好年纪,这回……嘻嘻……”
自己可是在今上潜龙时期唯一为他诞下子嗣的,这件事说一辈子也不嫌多。
谢淑妃甚是不屑,这两个,一个是没皮没脸的马屁精,一个是无知村妇。
今上登基后,一边将原来府里的“老人”逐一分封,同时又广告天下遍选贵女补充后宫。自己是当时第一批进宫的,且是众多待选女子中家世最为矜贵的!
皇上爱重自己,第一天翻牌即选中自己,后又频频临幸,让自己拔了头筹,最先生下皇子。虽序齿是老三,但是老二生母地位极低,且一直体弱,未及总角就死了;而老大是田嫔生育的二愣子,莽夫一个,完美地是复刻了田嫔德性!
只有自己的孩子,才真正遗传到了谢氏的钟灵毓秀和萧氏的皇家气度,才真正是才貌双全、众望所归好嘛!
当下不由开口吟到:“人面桃花,情致两饶;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长公主可是我们大梁头一挑的富贵花,太后老人家,自是要挑选天下第一少年郎来匹配啦!”
众人心下直嘀咕:按照她一贯清高臭屁的脾气,前面那几句,怕是用来赞美自身的吧!
王贵嫔闷声不响,从来送食盒的宫女手中接过燕窝粥,稳稳送至太后手边。
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个王贵嫔,心思细腻,做事沉稳有度,怎奈不得皇上青眼。当年,她尚是一名低等嫔,身世普通、容貌不显,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皇上宠幸一次。可皇上是个不喜被人摆布的,更兼宫中可心之人太多,从此就厌憎了她,万幸仅这一次就得了个老六傍身,也算是福气,唉,可见凡事都讲究一个缘法。
“这回皇上搞这个文武试,京城的好儿郎,想来大都会来吧。大家都帮着掌掌眼,帮着挑挑,务必帮晋阳相看个最好的,哀家谢谢你们。”
“谨遵太后懿旨。”众人齐应。
长公主萧曜,抬眼笑嘻嘻地看着大家,并没有如寻常闺阁女子般露出多少娇羞推诿,明净的大眼里忽闪着清亮的光芒,她也很好奇,这次有没有什么少年儿郎与众不同脱颖而出,这于国于己都是好事不是么?否则总是那几人……
此时,石皇后才姗姗而至,一来先向太后磕头告罪。
“快起来!可是十二哥又不好了?我可怜的儿。”太后心痛无比。自己是个不拘虚礼的,儿孙重要。
这个孙儿从身份上讲,本来应该最是贵重,但身体却是最差,居然有那样的毛病,将来与那位子,恐要是无缘了。
同为继后,自己当时是如何地得先皇的青眼,就算未能诞下皇子,先皇也对自己一直珍若珠宝直至最后。
但石氏进宫后,却是连一年的恩宠都不足就遭皇上厌弃,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十二哥儿,却又是个病秧子,更加让皇上心中不喜。真是命也!
本次的请安晨例刚至辰时便结束,蒙太后体恤众人,让各自早点回宫,各皇子今日应该都会进宫,母子可以多些时间相聚,又叮嘱大家,今日务必要关注设在皇家校场的文武试。
午间,慈宁宫东偏殿,晋阳意态闲适地靠坐在窗边的硬榻上看书,蒙太后则坐在大殿中央纹饰精美的太妃椅上,身侧围着数个舒舒适适的软枕,跟旁边坐在矮榻上的娘家侄媳妇和侄孙媳妇闲谈,侄孙媳妇手里抱着个嘴里咿咿呀呀、两腿乱攀乱蹬的幼童。
“挚儿真是结实。”太后对着小童赞许,目中尽显慈爱。小童手脚舞动,虎虎生风,嘴角口水涟涟,“将来长大了准是一员虎将,壮我蒙氏门风。”
“承太后金口玉言,挚儿长大后可以保护姑祖奶奶呢。”旁边的侄孙媳妇知趣地附和道。
蒙太后心里明白,自己娘家如今人丁不旺,几个子侄尽是忠厚老实之辈,就这么一代代传下去,再现辉煌已不可能,能维持住祖上的恩萌已经很不错,唉,菩萨保佑吧。
回头看到晋阳正埋头看书,午间的光线透过花窗斜斜投射到她的身上,细长的颈项如天鹅般高贵优美,身旁的尘埃在光阴里跳舞,真是好一幅仕女图,沉静、美好至极。
但自己却了解,这看似娇憨、单纯、文静的孙女儿,却是个心思机巧、玲珑剔透,脾性又干脆利落的,再经过了自己的悉心调教,那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家,能耐、主意大着呢。
侄媳妇看到太后盯着晋阳沉思,悄悄地问:“长公主、有意向了没有?”
“今日上午的文试结果如何?”太后避而不答,转头问伺候在侧的王宫正。
“禀太后,皇上命王爷们和众多哥儿们一起比试,还搞了闭卷,可又是我们雍王爷拔了头筹呢。”
“皇上又是自作聪明,那些做评委的老家伙们可是滑头着呢,不少跟谢家沾着故……闭卷有什么用,哼……”太后轻哼一声,旁边人可不敢声响,这话,除了太后,还有谁敢说啊。
“其他呢?”
“史家长子史逸翰拿了榜眼。”
“晋阳,”太后喊长公主,“你外家表哥拿了榜眼。”
“哦。”晋阳放下书走过来,素手一扬,蓦然翻出个布偶老虎,逗着蒙挚玩,小挚儿兴奋急乱,乐得哇哇乱叫。
“后面呢?”
“孟家次孙孟宪化得了个探花。”
“孟家到底家学渊源,他又是从大书院走出来的,到底不一样。”
“言家阙哥儿拿了个传胪。”王宫正也不由露出微笑。
“阙哥儿啊——”太后摇头笑起来,言家是自己的外家,虽然几代下来了,但记得自己幼时,可最是喜欢去外家玩耍,外家的园子可是出名得很呢。
蒙氏尚武,言氏重文,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家族氛围,在自己家蒙府,连嗓门儿都能粗一些,而到了言府,手脚都要放轻些,那些舅母、姐妹,可都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名门淑女。
自己喜欢这种转换,觉得忒好玩儿。
言家这一代长子长孙阙哥儿,深得言家家传,容貌才学都是一等一,亦唤自己姑祖母,自己很是喜欢。
但当时不知谁定的主意,让去跟随老五选哥儿做了伴读,倒是有些耽搁了……可见当时容嫔也是有些手段的……但这些事儿,自己可是不想管。
“虽然不是真正的比试,但是身在在京城的世家宗亲里的子侄,应该都有到场了吧……要不、再看看下午的武试?”太后似自言自语,眼睛又瞟了一眼晋阳,见她对前面那些消息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得又自加了一句。
林羡和言阙都是早起就进了宫,和渝王萧选会合后,一起去了校场旁边的建章殿。
殿中熙熙攘攘,各位才俊摩拳擦掌,一来给太后祝寿尽孝,二来博个出名机会。那些消息灵通或者特别关注皇家秘辛的贵族世家,已经猜测到本次皇帝搞的这个文武试,不就是借太后名头给长公主选婿嘛。
殿中所挂列的尽是对仗工整、文句华丽的溢美之篇章,林羡自忖可写不出来。
自己师门一向讲究的是“天然去雕饰”的实用和稳沉,推崇自然,摒弃浮华,所创武艺招式如此,对门人的行德要求亦是如此;
而自己家族中,除了父亲大人还颇有些文人风采外,二叔、包括其他旁支,亦都是武人,几位远房堂兄弟,文采也都不见长。
林羡本也无意参加这种酸不拉几的掉文比试,遂只作壁上观。
此刻翻看着言阙费了老大劲憋出来的所谓“骈散结合”的酸文,不由忍俊不禁。
下午武试的比赛细则已经贴在了殿外告示栏,几人过去看了下,项目类别还挺丰富,有步骑、射艺、举重、武艺对抗等,居然中间还夹场理论试,比上午的文试内容可丰富多了。
自己也无意于去夺什么魁,只是想掂掂自己的斤两,同时如阿阙和阿选所言,试试能否出面为他们这个所谓“铁三角”壮点声势?将来如果回来京城发展,这个大梁最繁华之中心,能给自己多大的施展空间?
再则,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另类的“游历”,倒也可以记入“实习”报告之中。
鉴于师门一贯的低调行事风格,林羡决定不参加所谓全能试,就参加单项的步射和理论试。
举重不雅,骑射麻烦,武艺对抗有伤人危险,这些林羡都不选。
而步射看似比较简单,参与的人肯定有很多,但若想要脱颖而出,可也不是那么容易。
往往愈是看起来简单的技艺,却更检验人对于事物的掌控能力,所谓“大器免成大音希声”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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