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正卿常年饱受病痛的折磨,疼意上来,他是不想睡也要睡过去了。
其实他在小时候身体还不错,有一年不知是犯了太岁还是为何,密密麻麻如针刺入骨髓的疼感突入袭来,看过不少大夫,都说药石无灵尽早准备后事,更说,他活不过今年年后。
而那疼痛像是恶鬼缠身时刻伴随他到如今,那种疼疼起来生不如死,与其说他乏意袭来,不如说他是疼昏过去的。
夜半,关正卿从睡梦中疼醒,额间青筋突突跳,汗几乎打湿了半天衣裳,那衣服是用粗布匹制的,这会贴在皮肤上很是刺疼。
真糟糕,怎么偏要这时候发病。
因是到了不熟悉的环境,经历了互换世界的动荡,几乎关正卿睁眼的瞬间,桑元也跟着醒了。
透着月光,桑元看得真切,关正卿脸上的狰狞,五官近乎拧在一起,谈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上丑陋二字。
桑元一下子坐起来,僵在原地。
晚间关正卿丝毫没有一个病人该有的娇弱感,让他都快忘了,他这个夫君生了不知名大病,快死了。
缓过神,不敢耽搁半分,桑元从他身上跨过去,他对家中布局一点都不熟悉,翻箱倒柜半天找不到一块抹布,还把自己伴了一跤,好在没有摔疼,实在没辙,直接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茶壶里还有剩余的水,手忙脚乱倒在布条上。
他脑袋嗡嗡响,生怕关正卿一口气没喘上来。
关正卿抽不出心思去想元哥儿此刻在干什么,闭上眼睛,手在抖,不受控制的浑身抖。
他思索着,到底是知道脸部表情不太好控制,恐怕吓到元哥儿,双手放到脸上。
捂着,元哥儿就看不见了。
耳边声音如同震雷,很吵,不知道元哥儿在干什么,直到听见脚步声朝床边走来。
关正卿虚弱道:“别看我……”
若是知道自己今夜会发病,他千不该万不该将新婚日子定到今天。
疼的时候他谁也顾不上,谁也救不了他。
面红目眦如鬼夜叉,哥儿本就体弱,要是被他丑的吓出好歹,该怎么办。
关正卿这般想着,有些难过。
他只想在旁人面前活的体面些。
桑元吓了个半死,但不是被丑态吓到,而是你正睡着,旁边的人突然发病,要是在现代他已经一通电话打向医院了:“不看你,我不看你,我给你擦汗,要不要叫大夫啊,大夫在哪,要不我喊一下阿爹。”
桑元语无伦次,恨不得分成七八个人。
“算了我给你擦汗!我闭上眼睛了啊。”
桑元盲擦,手上黏腻的汗,拭过去之后摸上去就是清爽感,只是关正卿的手始终在脸上搭着,不肯放下去,指骨疼得蜷缩起来,桑元手一松,他就整个人如同虾子状,腿弯崎岖,不正常的痉挛。
桑元在床前团团转:“我该怎么帮你。”
关正卿耳边是温声细语,可骨子里翻江倒海的疼又在拉扯他的神经:“不用管,疼过之后就好了,不用叫阿爹,大夫也不需要,我这病没有药,忍过去就好了。”
哪还有白日面对外人的清风霁月,只剩下拖着病入膏肓的身子,苟延残喘的活着。
关正卿说完有些后悔,其实,想开口叫他能不能给自己一只手,睡前那会,他握上如棉花般柔软的双手,很舒服。
可思到夫郎并不喜欢他,弱弱收了心思,把伸出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
疼过哪行啊!
桑元眼见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干脆上手捏住他的肌肉,之前,他的爷爷就因为工作缘故,脊椎和腰都有问题,为了让爷爷好受点,他还特意找老中医拜师,争取学点松缓肌肉的手法,就算治标不治本,好歹短期内可以让人好受一些。
合适手法和力道摁在骨头上,不说缓解上一俩分,起码还是有些功效,关正卿不知道是再次疼晕过去,还是说肌肉酸疼感消退,桑元就着这般摁了不知多久,手指都麻木了。
对方睡了过去,桑元替他擦干额角流的汗,又怕他今夜睡不安稳,床也不上了,搬来小板凳守着他。
本来以为开篇是恋爱剧本,是他想太少了,这简直就是地狱难度,努力在异世活下去加救助夫君加周旋恶毒亲戚三大主线任务。
不说别的,桑元虽不信鬼神,这会经历了光怪陆离的转变,由不得他不信。
桑元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若是真有神,那他希望这次荒诞的冲喜,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
要是真活了,他这婚结的也不亏。
他枕在床边不一会儿入了梦乡。
一夜浅眠。
次日清晨,桑元睁眼时,看着头顶的房梁。
他记得自己是枕在床边睡的,怎么会躺在床上,难不成是睡沉了,关正卿抱的他。
想来也是,这间屋子就只有他们二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被子捏着角压在身下,本该属于床的主人已经不知所踪。
想到昨日那人祈求一般的眼神和话语,桑元心里难免生出异样之感。
桑元没多少衣物,自家带来的就那几件粗布麻衣,还是那位三弟桑恒褪下来的旧衣,自始至终,他连属于自己的衣物都是阿娘在世时置办的,只是那时年纪幼小,那衣服早就被后娘当成布料补到其他衣服上了。
还真是卖哥儿,明面上像样的嫁妆也未备着。
桑元心下发凉,感慨世事万千,现代就是个没爹妈疼的,这点原主和他还挺相似。
目光一转,桌子上放着水盆,那水还冒着热气,他将水扑到脸上,口嚼齿木,和着粗盐细细刷了刷,用干净的水漱口,那树条是一次性是,用过及扔。
桑元又将盆里水端着,开门寻了快地倒了下去。
“元哥儿。”院子间,一位年长些的哥儿唤他。
为何桑元一眼就认出这是为哥儿,只因他眉间有颗红痣,俗称孕痣。
在这个时代,女子和哥儿都能孕子,而如何分清汉子和哥儿,除了哥儿体型会比汉子瘦弱些,还有就是粉红色,如眉间点雪的孕痣了。
如此,能出现在关家,还这般亲切是叫他,这人应当是关正卿的阿爹,他的“婆婆”。
关家是个能扛事的,上代的祖爷爷那是跟着前朝皇帝谋划天下,做了个小官,后来朝代改革,他们这些老臣该遣返的遣返,该杀头的杀头,关家改巧,没出什么差错,反而给现任皇帝的爷爷一份治国要证,保下了性命,甚至往祖上翻找,还曾有过举人老爷,不过血缘一代传一代,近年是没有些出彩的后代。
关家祖宗归田之后,就在此地当了教书先生,一代传一代。名头上说的好听,实际根本赚不了多少银两,关父是老大,继承了父亲的书斋,在此以秀才身份当个教书先生,他是个心善的,这些年束脩紧巴巴的要,一年不过一百文。
谁家要是困难了,连这点钱也不要,收点粗米鸡蛋对付一口就行。
赚的这点铜板还不够糊口的,若不是有个出息的大儿关正博,他们这日子还真过不去。大儿早早去县城谋差事,和县城家卖肉的杨屠户大女儿杨鲤鲤看对眼了,一合计就在县城安了家,开了家卖布匹的铺,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日子过得红火,逢年过节会回来送礼,平日里再给家里一些银钱和猪肉。关家虽说清贫,隔三差五也是能吃上细面和肉。
除了关正博,在关正卿上头还有一个儿子,是关三伯留下的儿子,叫关正茂,三伯浪荡子,不知从哪抱来的孩子说是自己亲生的,将孩子扔下给关应养育后,自己一走了之,十几年没个音讯,亲生儿子养在大哥手里,嫁娶一事都是关阿爹孔却照料的,现关正茂住在村里,娶了本分农家女子赵桃花,诞下的孩童正当一岁,还在牙牙学语阶段。
至于关二伯,似乎和关父有过节,很早就分家打拼,没了联系。
老二关正卿下,还有一双哥儿和小妹留在家里,六七岁正是整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爱说话搞事的时候,哥儿叫关兴文,小妹晚一年生,叫关晓晓。
关家人没那些繁琐的亲戚,平时也闲的自在。
桑元想入非非,孔却又叫了他一声:“元哥儿,昨日……”
他的这位婆婆,是关父求学考秀才时,和一书香家小哥儿好上了,那哥儿长得好看,性子也活络,你瞧他一眼,就知道他多么和善。
眼下从传言里走出来的真人,还真是珠灵玉秀、儒雅好相处的长辈。
看来他之后的日子不会太难。
桑元想着昨日兵荒马乱,应该没有出什么差错吧,难道,他急着往孔却身后看:“阿爹,昨日怎么?是关正卿出事了!我昨日看还好好的。”
孔却难以启齿,毕竟替儿子向夫郎传话这种事情,他还是头一遭,没想到元哥儿一通发问,孔却摆摆手,叫他安心:“我那儿子没事,就是他,我那儿子害你受委屈了。我听他说,你昨日吓得摔到地上,水洒了一地,最后连床都不敢睡了,他一觉醒来难掩愧意……若是你不愿,是我们家牵强了些,你们没有夫夫之实,之后要二儿死。”了,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就是。
当家阿爹鼓励给儿夫郎找下家,全是听他家二儿的打算,总不能因为一个疯道士,而断送一条人命吧。
可是孔却还是觉得荒诞,有些话都是加了润色说的。
只是好像事情并非二儿说的不堪,这元哥儿分明很关心他。
这都什么什么啊!
孔却后半句还没说完,桑元忙摇头,知道关正卿没事,他神色平静下来:“娘,昨日我见他发汗,下床找布条沾水,声响是大了些,没踩稳摔了一下,并无大碍,至于不敢上床这件事,他要是再发病,我也好照料到不是。”
“我虽与他第一次相见,可打心底愿意和他过好日子。”
来到这,第一个对他散发善意就是关正卿。
在原主记忆里,这村子里的其他人避他如蛇蝎,生怕惹上他遭来后娘的谩骂。
他可能是有些雏鸟情绪,总是想着关正卿才能安心下来。
孔却见他神情不作假,松口气。
他今早见到二儿站在他窗前,声情并茂的描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以为那小哥儿看不上他家孩子,要闹了,如今想来,都是乌龙。
桑元见二者清明了,问道:“阿爹,他究竟是患了什么疑难杂症。”
孔却忧虑道:“村长靳大夫看不出,之前也去县城看过,也说没有问题,偶遇一道士,说要八字相合的哥儿冲喜,或许能熬过这个年头,我,我这是没有办法。”
还真是稀奇了,莫名的疼痛和荒诞的药引。
桑元对眼前的阿爹自带长辈好感,以后处好了,以后这也是他的亲阿爹:“阿爹,别难过了,他。”
当着长辈的面,他真不好意思喊夫君:“他肯定能长命百岁的,那道士不也说了,和八字相合的哥儿冲喜。”
说来招笑,孔却是来劝元哥儿和二儿好好过日子,反而被元哥儿劝了安心。
这般看,对于这个新儿夫郎,那时越看越满意。
孔却欣慰:“哎,阿爹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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