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没想到若风问出这话,不免忆起方才缩在那人臂弯中的温暖触感,喉咙竟有些许痒,不禁低低咳嗽起来。
若风见状,哪还顾得上那些,急忙关上木窗,吩咐宫人备好汤婆子,取来氅衣,好说歹说将陆怀劝到榻上、将汤婆子搁置在怀中。
陆怀察觉冰凉的手脚略有回温,再听窗外知了叫声不断,心情起起伏伏,终是叹息出声。
“明明正直酷暑,本宫的身子却还需要这些东西撑着,更是一日离不得药。如此,本宫何时才能和其他男子一样。”
“殿下……”
若风心中亦不是滋味。
这些时日相处以来,他察觉出太子落水后的变化,越发小心翼翼,生怕眼前之人又恢复成以往死气沉沉暴躁易怒的模样。
而双腿痊愈一事,虽难以想象,但无更好的解释,他选择相信太子。
可太子年纪尚小,体弱多病,常年喝药。
他亦是真心辅佐,将人当成未来的储君,更当成家中幼弟,精心照料。
不过,只靠他一人远远不够。
如今多了顾焱、文远等人。
却不知,是福是祸。
“若风。”
“在。”
若风回神,听见陆怀叫他,连忙接话。
陆怀瞧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欲言又止。
“若风,你还在想方才之事?”
若风心中了然,面上仍顺从道:“草民愚钝,请殿下明述。”
陆怀揉着眉心,再三确认对方是原文中深谋远虑、足智多谋的右相,才继续道。
“本宫腿脚不便,宫中人尽皆知。今日之事,只要私下打听,都知道本宫在刑场遭遇刺杀,受了惊。哪怕被顾焱一路抱回来,也于情于理,何人会多言?”
“再者,顾焱武功高强,连百米外的风吹草动也未曾放过,本宫与他的对话亦不可能被旁人听去。”
说着,陆怀想想这些天顾焱抱他的次数,再想想对方一意孤行的模样,忽地一惊,喃喃自语。
“从今往后,本宫在文华堂读书,岂不是每天都能见到顾焱?每日都得小心双腿之事被发现?每次……”
每次往返都得被顾焱抱着?
不对,他在想什么?轮椅是摆设吗?
而若风看到陆怀苦苦纠结的模样,顿觉自己又让太子劳心劳神,不由叹气。
“殿下放心,草民绝不会放松警惕,让顾大人发现真实身份。”
陆怀一愣,随即点头应是,长长吁气。
这几天果真太累,满脑子除了顾焱……
“咳咳……”
“殿下!”
只见陆怀猝不及防咳起来,还又急又猛,呛的半边身子都埋在锦被之中,三千青丝也遮不住颤抖的肩膀。
须臾,他抬起眸子,微微泛红的眼角渗出些许泪,薄唇一张一合,似要说话,却是只字不提。
若风急道:“殿下,药快熬好了。”
陆怀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不足一瞬,冒着热气的苦药被人呈上来,若风还专门放了几颗蜜饯在旁边。
只因前段时间,陆怀每次喝药都得踌躇很长时间,他知道陆怀怕苦后,便效仿顾焱先前做法,取来蜜饯以解苦味儿。
然而这次陆怀不知道怎么了,盯着蜜饯片刻,二话不说让人拿走,又端起药一饮而尽,竟是分毫犹豫都没有。
若风感觉不对劲,却未有问出口的机会,就听陆怀淡漠的声音徐徐道来。
“若风,这几天本宫谁都不见,你帮本宫把守东宫。”
若风皱眉,拱手道:“是。”
话音刚落,陆怀沉默许久,一字一句。
“偷溜进来罪加一等,切记,看仔细点。”
“是。”
说起偷溜,前段时间,唯有那位。
若风看着陆怀疲惫的表情,眉头不经意皱起。
顾大人和殿下之间,发生了何事?
陆怀自然不知道若风已经有所察觉。
此时此刻,外面的风风雨雨他一概不想管。
他只觉得心乱。
需要冷静一段时间,疏散烦闷的心情。
唯有独处,方能解决。
*
这几天,杨维从刑部大牢出狱不久,伤还未好全,便要跟陆怀道谢。
且,逢人便说太子是可塑之才,不该对太子存诸多成见。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位皇子,尤以五皇子来的次数多。
可惜,纷纷吃了闭门羹。
当然,由于不久前的宴席上,皇帝对陆怀肉眼可见的关心,加上后续顾佑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诬陷大臣的事情牵连甚广,其中又有太子在内推波助澜。
但凡不是瞎眼愚笨之人,从皇帝赏赐太子、让太子监刑、为太子寻贤才等举动,便能看出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很可能得到重视。
况且,这次虽是顾家出事,广大百姓却为顾焱大义灭亲之举,拍手称好,顾焱一时名声大振。
此人是太子一方,本就受到圣上器重,背后还站着顾国公和太后,绝对不可小觑。
另外,杨家必定站在太子这边。
未来变数太大,朝堂上这杯平稳多年的水,是该重新清算一番了。
不过,陆怀双腿残疾,文不行武不就,圣上并非昏君,自然以大局为重。
老谋深算的大臣心里清楚,太子依旧比不过二皇子,为保险起见,全都保持中立。
但经此一事,向来冷清渺无人烟的东宫,忽然热闹百倍,每日来的人数不胜数,几乎都是生面孔。
好在,内务府增添了人手。
若风亦是在此时,才明白陆怀为何郑重嘱咐。
说起来,上门之人太多,有一人不来,倒显得突兀。
陆怀忍不住,问了几次。
若风叹气,告诉他再过几日顾家军从西北回来,顾国公亦会带着妻子结束云游,赶往京城。
而顾焱大义灭亲、问斩顾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顾国公定是得到风声,提前赴京。
细细一算,连翰林院都没时间去的顾焱,怎会于忙碌之中,特地前来看望太子。
陆怀闻言一怔,默默取出鱼食,探身喂给莲花池的金红鲤鱼,闷声道:“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若风若有所思,却是站在原地未动。
陆怀疑虑,以为这两天太忙,若风太累才没听见,便道:“若风,快去歇息,本宫以后还得指望你,别累垮了。”
“不如殿下问问臣,会不会累,会不会垮?”
话音刚落,陆怀蓦然回首,就见顾焱着月白长衫,佩剑别在腰侧,向来规规矩矩的束发轻披在肩,眉上两粒小痣隐于发间,风一吹,尽数显露,无端扰人。
陆怀看着那人灿若星辰的凤眸,忽得莞尔,几日来的疲惫顷刻间一扫而空。
“太傅久不在宫中,穿着不似往日,倒更像本宫上次提到的江湖儿郎。”
陆怀桃花眸子微眯,轻笑:“不过,本宫不论怎么看,都觉是公子外出办事,不似行走江湖。”
顾焱低眸,瞥了眼陆怀越发苍白的唇,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攥起,面上却始终如一。
“生来贵气,殿下见谅。”
陆怀笑着摇了摇头。
他只觉前几日自己想不开。
为何去记那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多此一举,徒增尴尬。
正这样想着,忙不迭又跟顾焱对视。
这次,陆怀却是抬眸,直直看去。
反倒是顾焱,神色一怔。
陆怀不禁仰头,唇角微勾。
可算是,扳回一局了……
“殿下。”
若风握拳咳嗽,提醒陆怀。
“不过几日未见,想必殿下已与顾大人叙完旧。往后时日尚多,现在不妨看看他人?”
陆怀一愣,在瞧见顾焱眸中转瞬即逝的笑意后,连忙偏头。
就见文远站在顾焱旁边不选处,娃娃脸上勉强挂笑,看到他望来,急忙行礼。
“草民送完百姓路引,当即快马加鞭赶回来拜见殿下。可惜听闻殿下身体不适,暂不见人,还在思考何时再来,幸得遇到进宫面圣的顾大人。”
说及此,文远笑的意味深长。
“草民这才知道,殿下所说的不见,并不包括顾大人。”
陆怀忙不迭掩唇咳嗽,低声询问:“若风……”
若风面色如常:“刚才,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殿下都问过……”
“若风,愣着作甚?”
陆怀陡然打断他,迅速转移话题:“文远初来乍到,应当好好招待他,此事交给你,快去。”
若风叹道:“是。”
文远讨人喜的脸上出现一抹探究,也道:“多谢殿下。”
直至二人离开,陆怀发觉顾焱在看自己,转念一想,硬着头皮道:“太傅,不如一起喂鱼?”
顾焱面色淡然,眸中笑意却未减。
他轻声道:“好。”
莲花池内两抹倒影交相辉映,恰似融为一体。
却不知,他们二人的距离。
是近,是远。
*
文远跟在若风后面,打量起面前瘦弱的女子,忽得开口:“姑娘喜欢殿下吗?”
若风一惊,皱眉斥道:“奴婢卑贱之身,大人何必口出妄言?”
文远挑眉:“姑娘,我在问你喜或不喜,你回我卑贱作甚?”
他笑道:“再说了,姑娘嘴上说着卑贱、不敢,不也擅自把我们放进来了?可见实际上,并不这样想。”
“你!”
若风压下怒气:“不曾。”
文远偏头看他,“殿下的样貌,普天之下无人能敌,姑娘跟在殿下身边,从未动过心吗?”
若风咬牙:“不曾。”
文远惊讶:“姑娘该不会喜欢女子?”
若风按耐住揍人的心,一字一句:“不曾。”
文远眼珠一转,又道:“那姑娘是女子吗?”
若风忍无可忍:“不曾!”
文远:“哦?”
若风:“……”
良久沉默,若风掌心凝起一股力,正要偷袭。
文远却忽然一跃而起,上至房梁,笑着拔剑。
“我之前见你,便发现你男子的身份了。不过,你缩骨功练的不错,声音伪装的也不错。”
他眯眼:“你信不信,顾大人早就看出来了?”
若风面色阴沉:“你,找死!”
文远唇角一勾:“行,比试。”
“正合我意。”
*
那厢二人剑拔弩张,这边二人悠闲自在,还在喂鱼。
喂着喂着,陆怀发现手中鱼食没了,正要问顾焱有无多余,却见顾焱紧抿唇,眸中似有难以言喻的情绪涌动。
“殿下,臣有一则故事,可否一听?”
陆怀不假思索:“自然。”
顾焱转而偏头,眼神划过少年的眉眼、薄唇、颈项,停顿许久。
“此故事,是讲两名男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动心不自知。
两个不太直的直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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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殿下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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