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秘密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宋敬笙只觉眨眼间流过。

他帮妹妹搬起行李箱放到后备箱时,心中诧异其重量竟然不似他预想——在外生活两年的妹妹,最终只带回这点东西?

宋敬笙闷着声没有立即疑问。

远远驶出宋寒莺住的街区,期间她手撑着头,歪着身子眺望窗外。几个红绿灯后,副驾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口,问宋敬笙干嘛穿的这么正式,不知道今天是要来做苦力吗。

说话间宋寒莺伸手想摸摸哥哥外套的肩角,却在将要碰到对方时顿住,又默默收回。

宋敬笙不语,下意识回想到自己前一天从衣柜底层的抽屉里取出整齐叠好的西服,还特意搭上深蓝色细闪领带——这条领带是母亲送他的,不过妹妹似乎很喜欢,每当他穿这套半休闲半正式的西装配上这条领带,她总会眯眼笑着说“很衬你呀”。不过自她离开,他也没再有机会完整地搭配,穿上这一身。

他总觉得毫无动力。

最终他回答这点行李说不上“苦力”。

宋寒莺瞳孔缓缓移动,瞥了眼他胸前系得一丝不苟的那条领带,莞尔一笑,呢喃了句其实叫司机来接就好了。

见她依旧面对着窗,宋敬笙嘴张了张,没发出什么声音。

想来也是,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人怎么会不互相了解呢。来时那通电话最后的挂断音,原来不是在表达妹妹的不满,是她知道自己说的话似乎不太对付,便闭嘴不再往下了。

她当然察觉到哥哥的无措,于是主动挑起话头解释。她总是用这种方式,悄悄用温水冲走兄妹间的芥蒂。

可宋敬笙没有勇气直接告诉她是因为太想见到她。有时他也觉得妹妹的潇洒直率,大方得体是多么过分。

他七岁那年她来到家里,同年父亲就因意外离世,留下母亲一人撑起他们共同的事业,他发现他那杜鹃般灿烂的母亲渐渐枯萎,他想抚平母亲眼尾的皱纹,不想生活的重担压弯母亲的脊背,他也还只是个识文读字的孩子,却已下定决心要成为母亲的骄傲,成为妹妹们的依靠。

妹妹从牙牙学语的幼童成长到风华正茂的少年,对他的依赖程度越来越深。有时他感到庆幸与欣慰,现在的妹妹成绩优异,性格开朗;有时又万分担忧,只觉自己把她的生活安置的太周全,怕她不够独立,主见不足。

这样一个通过对他撒娇来解决问题的家伙,往后对别人能怎么办呢?偏偏这招还屡试不鲜,每每刮得他心软。

在他面前,妹妹似乎永远长不大,她永远保持着旺盛的分享欲,会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然展示给哥哥,而他也从未厌倦,乐此不疲。

也许就是这样,才会让他这样迟钝的人提起恐惧与猜忌。

事情是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是在多少次无意识的肢体接触之后,是在多少次成年人之间早已不该适用的亲密无间之间,还是在妹妹无数次看似说漏嘴,实则暗暗试探的话语之间?

宋敬笙本只当她是对自己太过于依赖。

不过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再沉静的木头也会被敲打出声。他从小所接受的素质教育,伦理道德不支持,也完全不让他接纳妹妹的感情,他最怕的是她会被指责与议论淹没,被钉在名为违背人伦的耻辱柱上。

于是他逃了,也许还带着几分别样的私心。他自作主张把她赶走,后果就是独自一人每天看窗前的树影映在书桌上,一遍遍拉长缩短又消失,偌大的房子总静的出奇,后知后觉中才发现自己三点一线的生活多么无趣。

他还清晰地记得两周前的那通电话,他撒谎说母亲希望她搬回来住,方便安排她回家族企业工作,电话那头,宋寒莺也是沉默良久,他差点以为电话已经挂断时对方才松口的那一刻,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竟让他鼻头发酸。

两周的倒计时,竟然比过去的两年更加漫长,宋敬笙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食材,还开始更加频繁地梦见过去。

他梦见宋芸哭着问自己有了宋寒莺之后,他和母亲会不会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她好了,为解决她们之间的芥蒂,他想了很多办法;他梦见宋寒莺16岁时,因为生理期肚子疼得嘴唇发白,面色蜡黄,急得他和宋芸又是热水袋又是止痛药,到最后宋芸休息了,他还是守在宋寒莺床边坐了一夜……

宋敬笙不明白这些碎片化的小事为什么会在这时跑出来扰乱心神,只知道每次醒来心中都充斥着同一个想法——想见妹妹。

他终于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精神寄托从来都是宋寒莺。

车窗玻璃映出宋寒莺淡然的神情,窗户的边界快速吞噬着沿途的风景,直到这段路两边的树荫全部消失,前方的建筑渐渐近了,她知道就要到哥哥的家了。

这里她太熟悉了,现在正路过她念的大学,车子驶过时,她的眼睛紧紧盯住伫立在大门前的石碑上,上面雕刻着母校的名字。母校的门口还人来人往,学弟学妹们就像当年的她一样进出着校门。

人行道闯入视线时,宋寒莺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和哥哥在路边拥抱的场景——准确的来说是自己突然抱住了哥哥。当时他送她来上课,她就只是想抱而已。她的同学看见了,还打趣她这是不是她男朋友,她眯起眼,抿着嘴说是亲哥。

宋寒莺感觉脸颊一阵烧热。好像明白了自己那时候是多么任性,她从没问过宋敬笙对这种事的感受是什么。

车门解锁的声音惊醒了她,车子已经在地下车库停稳。

宋敬笙帮她拉着行李箱,乘电梯上楼的路上二人随意地闲聊起来,宋寒莺最后像突然想起什么般问:“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宋敬笙没有直接回答他特意提前询问过,推掉了今天所有的工作,思考片刻后他回答:“昨晚一并做完了,最近不是很忙。”

身边人没说话,一味地盯着他。

宋敬笙眼神有些不自在地乱瞟着,不明白妹妹的意思。

“你别对自己太苛刻了,该休息的时候要好好休息。”说这话时,宋寒莺伸出右手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眼下。

触及妹妹欲言又止的神色,宋敬笙轻点下头,身体放松许多。

电梯门开时,宋寒莺包里的手机铃突兀地响起。她接起电话,同时迈着步子急促地向前走去,把宋敬笙甩在后面,像是有意不想让他听见电话内容。

宋敬笙拉着行李箱跟在后面,隔着眼里的水汽默默看向前面讲电话的人,滚轮的响声覆盖了他的脚步声。

直到宋寒莺放下手机,拇指覆盖住指纹锁的同时回过头,向身后人解释:“妈妈说她下午要来看我。”

说罢拉开门就直走了进去,没注意到身后人脸色的骤然变化。

宋敬笙拉着箱子也踏入家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宋寒莺一头扑进站在客厅等候两人回家的赵姨怀里,笑容灿烂地重复喊着“赵姨”。

赵姨笑弯了眼,脸上的皱纹跳起舞来,一手像往常一样“矜持”地轻推着热情的孩子,一手又轻抚上她的头,缓慢而温柔地抚过她的头发。

顷刻间,宋敬笙心底生出股股温热,恍惚间回到了过去四年时光。

赵姨脸上笑容止不住,赶忙招呼二人坐下吃午饭,她特地站到宋寒莺身后,一会儿叫她吃这个,一会儿叫她吃那个。

宋寒莺筷子都要夹冒烟,还不忘打趣赵姨:“赵姨你怎么光做我爱吃的,那哥哥吃什么!”宋敬笙刚想接一句“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赵姨已抢先一步说:“他这两年吃的不少了,你在外面可吃不到赵姨做的东西,快多吃,多吃点……!”

宋寒莺咽下嘴里的肉,就要站起来把赵姨按到身边的座位坐下,满面笑容地叫她也快一起吃。赵姨拗不过她,推脱几下还是举起了被她塞在手中的筷子。

宋敬笙噤了声,默默夹菜小口小口吃着饭。

吵吵闹闹的午饭过后,宋寒莺摞起碗碟端向水槽就要帮赵姨洗碗,正背着手系围裙的赵姨急忙撒手接过来,佯装训斥她“只会在厨房添乱”,就要把她往外推。

“你啊你,好好去收拾你的东西吧!哪有刚回来就让你干活的理?”赵姨眉头拧起,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快去你房间看看,我跟你说呀,你不在这段日子你哥哥肯定挂念的不得了了!”

本来还像个透明人般轻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两人的宋敬笙环抱在胸口的手臂紧了紧,显然是不明白赵姨的话外音,以为她又要拿自己和妹妹打趣。

只不过他们的关系早已不似当初。

他看见上一秒还在和赵姨嘻嘻哈哈的宋寒莺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极快地回头扫了他一眼,怕被烫到般又赶紧回过头。

他的双唇闭得更紧了,不自觉咽下口唾沫。

宋敬笙脸热,某种意义上来说赵姨没说错,他确实……十分挂念宋寒莺。

没给太多反应时间,赵姨解释:“我今早想去先给你把被套给换好了,结果我一进你房间,嘿!床单被套全都套好了!”她手上沾满水渍和污渍,偏头脸对着宋寒莺,眼睛却还看着水槽里的碗,用下巴指了下门口的宋敬笙。

宋敬笙脸更热了,双手下垂搭在身侧,他感觉拳头不自觉握紧了,紧到指甲扎到肉他也没有意识到。

原来赵姨是想说这个。

高度紧张的状态让他十分不然地直直盯着妹妹,害怕错过一丝一毫她表情的变化。她要是从赵姨这张嘴里听出什么怎么办,要是她知道自己晚上偷偷跑去她的房间,还睡在她的床上裹着她的被单,她又会怎么想?

那他那些所谓的矜持和冷漠简直就是笑话,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他做出的行为有多么荒谬和冒犯。

哥哥怎么能这样对待妹妹的私人空间,更何况还是在妹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时间宋敬笙发觉自己像个——变态。

“你猜猜是谁帮你弄的?”赵姨眼珠一转,看向身旁手撑着橱柜的宋寒莺,语气里是说不尽的宠溺,“少爷就一点不好,不知道顺便把被子也叠上,还有床单也没捋平,不过我都帮你弄好了,你今晚可以直接睡。”

橱柜旁的少女笑容冷滞,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门口的男人如同一块全熟的苹果,一双垂眼藏在镜片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谢谢赵姨——”少女终于又灿烂的笑了,她伸手轻轻扯了扯赵姨的衣角,在和赵姨交换了眼神后,转身径直向门口走去。

宋敬笙稍微放松几分,没注意到自己直勾勾的眼神,就这样跟着妹妹的脚步一点一点移近。她仍然莞尔笑着,卧蚕随着眼儿弯起,她抬起修长纤细的左手,迟疑后轻拍了下哥哥的肩膀:“谢谢哥哥。”

“我们出去吧。”随后收回手,略过他走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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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的人设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连载中秃头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