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百口莫辩

初夏天热,出了汗身上黏糊糊的,几人先回到斋舍沐浴更衣。

王雨禾一进屋,就急着换下李妍沁和江窈的衣服,未曾留意到李妍沁也跟进来了。

李妍沁蔫蔫地靠在门框上,看上去有些挫败,然而待她看到王雨禾从箱笼里翻出一件小衣时,却猛地站直身子。

“这件小衣不是今日你脱下的那件么?”

王雨禾这才发现静静站在门边的李妍沁,羞红着脸嗔道:“你怎么在这呀,我要换衣裳呢。”

李妍沁没回话,仍是盯着她那件肚兜。

王雨禾解释道:“我娘亲就只会绣这一个花色,所以我所有的小衣都长一样。”

“哦……原来如此。”李妍沁心中一动,眼里重新恢复了神采。

日头偏西时,众学子齐聚书院后方的议事厅,这里被简单布置一番,成了宴厅。

男女弟子分列左右两边的席位,周夫子则坐在中间上首。

老夫子以茶代酒,向众学子举杯,“老夫在此祝各位前程似锦,切记无论何时,都得时时记着书院的教诲,端肃己身。”

弟子们纷纷回敬夫子。

敬过酒后,周夫子招呼众学子,“这会也不是在讲课,你们都随意点。”

自己先一步慵懒地用手撑着桌案,眯起眼优哉游哉地品起茶。

看到夫子如此,众人也不再拘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打闹,室内一片欢声笑语。

正在此时,后头突然有人惊呼,“张俊!你袖子里掉出来一个肚兜!”

被叫到的少年红了脸,惊诧地回头,“你在瞎说什么?”

“不是,你看,就挂在你衣角上。”

张俊低头一看,自己袖摆上挂着一块湘色布料,上面有好几条细细的袋子,一看便不是男子之物,讷讷道:“这是什么,我、我不认得。”

几位见多识广的男弟子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女子的肚兜,你既然都亲手解了下来,怎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真不知道!”

张俊木讷寡言,听了这两句调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觉衣摆上挂着的不是一块布料,而是一条毒蛇,他红着脸将其甩在地上。

哄笑声吸引了周夫子的注意,他看向这边,肃声道:“怎么回事?”

一看夫子发话了,几个少年纷纷对张俊挤眉弄眼,暗示他将肚兜捡起来收好。

可张俊是个耿直的少年,坚称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肯收起来。

周夫子已到了跟前,看到他脚边的湘色肚兜,老脸一红。“张俊,这是何物?”

张俊喃喃道:“我不知道这身何物,我也不知道它为何在我袖中。”

这时宴席另一侧,有好奇的女弟子纷纷伸长了脖子偷偷看热闹,看到地上的湘色肚兜时,有人惊呼一声:“那不是王雨禾的么?”

这句话在女弟子中间掀起一阵哗然。

张俊和王雨禾在书院里常被夫子夸赞知礼稳重,真是看不出来,最守礼的两个弟子,居然是最放浪的。

王雨禾坐在后头正和江窈聊天,聊得正入迷,未曾留意到发生了什么,忽然前方一大群学子朝她望过来,都在用戏谑的目光打量她。

就连一向对她赞不绝口的夫子,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王雨禾不明就里。

夫子失望地看了看她和满脸通红的张俊,“青云书院有规矩,男女弟子不得私相授受。”

老夫子说得含蓄,院规的原意是,男女弟子凡过了十二岁,不得接触过密、有超出同窗之谊的关系,简言之私定终身。

王雨禾仍是不解,她一头雾水地朝人群中间走去,待看到地上的湘色肚兜之后花容失色。

“我的肚兜怎么会在你这……”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张俊。

张俊急急忙忙地否认:“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从我衣服里掉出来。”

众弟子顾及夫子在场,都不敢说话,只是用眼神相互示意,王雨禾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来揶揄和怀疑。

“王雨禾已结业,算不得书院弟子,老夫管不着。”夫子失望得甚至没看她一眼,只对张俊说,“书院的规矩你也知道,明日就收拾收拾行囊,归家去吧。”

张俊的脸色由红转白。

他家境贫寒,父亲早逝,母亲带病做绣活儿也要供他读书,为的就是让他出人头地。别的书院他也上不起,青云书院不收钱,还对寒门学子多有资助,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三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素来受师长看重。

如今把他逐出书院,岂不是等同于断了他的前程?

少年张着嘴,却说不出申辩的话,只一直喃喃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平日里一心苦读,连书院里有哪几个女弟子都未曾留意,我怎么会与她有私情?”他说着心中悲愤交加,虽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王雨禾也没好到哪去,她低头看着那湘色肚兜良久,突然回过神来,转身问江窈:“江窈,你是不是说过,你把书袋和我的衣服一道忘在洞天湖里了?”

江窈懵了,不明白王雨禾为何明知故问:“是啊,怎么了?”

“那你看看地上是什么!”王雨禾咬牙切齿地问,方才因羞赧一时忘了她换过衣服的事,眼下回想过来,心里有了数。

江窈这才留意到地上的肚兜,快步上前去将肚兜拾了起来。

“不可能,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的女弟子告诉她:“这是从张俊衣袖里掉出来的。”

江窈还未反应过来,纳闷道:“为什么会在他衣袖里?”

“够了!”王雨禾气急败坏,上前质问江窈,“不是你还有谁?我说你一直跟我过不去,今日怎么突然好心要帮我的忙,又自作主张把小衣从袖袋放到书袋里,还忘了把书袋带回来!原来是留了后手!”

她气得哭了出来,屈膝朝周夫子跪下。

“求夫子替学生做主,今日学生衣衫尽湿,便换了一身,拜托江窈替我收好,后来江窈说把书袋和我的小衣一道落在洞天湖边,未曾想这衣服却、却到了张俊书袋里。”

夫子抚须沉吟,他对王雨禾和张俊两个孩子的品行很是了解,他们安分规矩,确实不像是这般不知羞耻的孩子。

反观江窈,素来没个正形,学业不行,举止大大咧咧,平日里也没少对同窗恶作剧。

他和云夫人是故交,得知那孩子的来历和品性,只是没想到她竟这般顽劣。

周夫子板起脸,询问其他弟子,“可有人给王雨禾作证?”

有女弟子轻轻推了推李妍沁,“你不是陪着一起去的吗?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妍沁硬着头皮走到夫子跟前。

“我和江窈陪着雨禾一道去换的衣裳,雨禾确实有拜托江窈帮收好衣物,江窈也一直收得很妥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张俊那里。”

“一定是有误会!”李妍沁看向夫子。

“你不必为她求情。”

夫子抬手示意李妍沁,而后转向江窈,面若寒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江窈对上夫子严厉的眼神,更是茫茫然,她今日甚至未同张俊靠近过,怎么可能有机会把肚兜放到他书袋里?

她不敢置信,拿起手里的肚兜来回翻看,发觉了端倪,“不对,这不是今日你给我的那件,虽说都是一样的花色,但今日你给我的那件比这个要新一些。”

王雨禾羞极也怒极,一把夺回她手里的肚兜,“难不成你接下来还想说,是张俊去翻了你的书袋,偷拿了我的肚兜!”

江窈还未来得及反驳,一边的张俊终于压抑不了情绪,向来怯懦寡言的少年怒吼道。

“够了!”

“你们这些富家子弟都够了!我只不过想安心读书!你们生来就衣食无忧,就连天资也比我高!可以肆无忌惮地游戏人生、谈情说爱,我连出游一日都要担忧在课业上落后拿不到书院的补贴,哪还敢肖想别的!我……只是想安心读书,你们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张俊吼得声嘶力竭。

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少年,此刻双目猩红,犹如被逼至绝境的困兽。他说完颓丧地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极度克制地呜咽着。

周老夫子见他这样亦是难受,伸出干瘦的手轻拍少年后背,哑着声安抚,“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夫子会替你做主。”

话毕转过身对江窈说,“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江窈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老夫子也不愿为难她一个小孩,背过身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就按院规处置,即日起,你回家去吧。”

江窈本就不在乎是否能在下庠继续学业,可她不能任由自己被污蔑。

“夫子,此事或许还有隐情,也许背后另有他人。”言时过来了,语气中带了些急促,平稳的步伐也有些凌乱。

方才他嫌室内嘈杂,到廊下跟郭易说话,未曾留意到席上的变故。听到有人声嘶力竭的喊江窈的名字时,他心中一沉,以为江窈出了事,拉着郭易就往这边过来。

“是啊,夫子,此事仍待详查,我相信张俊也相信江窈和王师妹。”郭易附和。

“呵,谁不知道你们和江窈玩得好?”

王雨禾冷冷地看向言时和郭易,又轻蔑地瞥一眼江窈,“大家看在你长不大的份上对你百般容忍,可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今年几岁么?”

“他们不知道,我可知道,你十二三岁了!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倒好,顶着一张小孩的脸,缠着别人的未婚夫!你说你是不是贱!”

郭易和言时的护短让王雨禾更气愤了,明明当众受辱的是自己,眼下江窈反倒成了最委屈的那个,再一想到方才自己还因为受了江窈好处又是感激又是自省。

刹那间,被欺骗的愤怒压倒了受过的礼仪教育,只觉言语越刻薄她越解气。

人群中有一些人在附和。

从外表看上去,江窈一团孩子气,确实更像会意气用事捉弄人的那方。

言时的面色冷了下来,他寒声反问:“各位同门又怎知自己不是在盲人摸象、以偏概全,总之我相信二妹妹。”

说完拉住江窈,要将她带离人群,可小姑娘却用力挣脱了他的手,一股脑往外头跑。

言时追了上去,看到江窈往斋舍的方向跑回,小小的身子消失在敛芳斋院门内。

因顾及男女有别,他不便进入,就在此时,云萝跟上来了。“我去看看二妹妹吧。”

“那就拜托阿萝妹妹了。”言时松了口气。

云萝心里不是滋味,明明是她的妹妹,怎么言时反倒比她更心急?倒显得她才是同江窈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个。

“表兄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分内事。”

进了斋舍,却四处都找不到江窈,云萝心道不妙,这丫头不会是去了洞天湖找书袋去了?

她急忙往外跑,看到言时还等在斋舍外,松了口气。“快叫人去找找,二妹妹不在斋舍!她可能是跑回洞天湖找书袋了。”

言时大惊失色,拔腿就往山下跑。

郭易跟上来,“我跟你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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