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投桃报梨

“还睡呢?太阳都晒屁股了!”

身上覆着的被褥被抽走,早春冷冽的寒风趁虚而入,一个激灵,把江窈给冷醒了。

“这几日咋这么能睡呢?莫不是病了?”

柔姨凑过来,伸手探了探江窈额头。小丫头自打从贼窝被救出之后,连着数日都萎靡不振的,夜里睡觉还总说梦话,难免令人担心。

“我没生病。”

江窈摇摇头,“柔姨,船开到哪啦。”

最近接连梦到前世,让她愈感不安,只想快些到江州云家找神医,云謇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昨日便收拾行装带着他们提早返程。

柔姨摸着她的额头安慰:“才一天能走多远?再说,你姨我一时半会嗝屁不了。”

看到江窈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忍不住劝道:“姑娘,你才九岁啊,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别操心这么多事。”

话虽如此,重返儿时后,江窈也确实有意想像个孩童一样无忧无虑的,每日除了吃喝睡觉,就是百无聊赖地仰头看天上流云、俯首数地上蚂蚁。

但死过一遭的人,终究做不到心无尘埃。

她总是克制不住去苦恼这一世要如何才能避开前世的命运;还得想想若是云家神医无法解柔姨的毒,她们要怎么办?坐以待毙,还是寻找别的大夫?

到底要怎么活才能不留遗憾?

江窈抓了抓头发。

云家的下人,时常会看到那位凭空冒出的二小姐,也不出门,就像个小大人那般坐在船舱内发呆。

“小小的人儿,有什么好苦恼的?”云夫人听了婢女传的话,嗤笑道。

她在江窈身边安排了自己的人,想探探这主仆二人到底是何来头。

那夜她和女儿正修剪花枝呢,底下人急匆匆地来报信,称家主在半道上捡了个亲生女儿回来!

云夫人当时就戳破了手,听到只带回一个孤女后,才松了口气。一个小孩掀不起什么风浪,要是她身边还跟着个狐媚子的娘就大事不妙了。

可眼下回想起初见江窈时小丫头的言行,云夫人愁上心头。“那个江窈小小年纪,精得很!死活不认我这嫡母,还拐着弯儿地想给她娘要名分呢!”

身侧的女儿却不以为意:“阿娘,您找机会主动同阿爹说把她收到名下抚养。”

这丫头就是太善良,云夫人戳了戳她额头:“傻丫头!就不怕你爹不疼你了!”

云萝虽才十一岁,目光却比云夫人还要长远:“家里仅弟弟一个男丁,爹爹总不能让个姑娘传承家业?娘这时候发难,反而显得您不大度。”

云夫人一琢磨也是,她若是为难江窈,岂不是舍本逐末?思及此,心情豁然开朗,一把搂过云萝:“真是娘的好军师!娘非但不能为难她,还要待她比对你俩还好!”

云家的大船造得极结实,船边围栏足有大半个人高,但江窈仍是忍不住想往里侧靠,恨不能离船边越远越好。

她现在光是看到江水都会害怕。

可在狭小的船舱闷了好几天,又想透口气,于是此刻她只好立在舱门边,手死死抓着门框,姿势别扭地在看风景。

两岸青山倒退,江上飞鸟翱翔,清风迎面拂来,尽是一派疏朗开阔。

江窈心口却堵得慌。

昨夜云謇叫她过去,考了考她的学问,前世她倒是没少念书,可念的都是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玩意儿,圣贤书她是一问三不知。

几句下来,云謇听得直皱眉,勒令她回江州后需得到云家的书院念书。

江窈其实不喜欢念书,然而她也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不然前世也不会过得被人三两句话就蒙得团团转。

想过好这一世,光认字还不行,阿娘说过读书使人明智,青云书院又是江州学子都梦寐以求的书院,去那念书,说不定能让她着榆木脑袋变得聪明些。

但棘手的是,前世在江州初识李崇心时,他称自己曾在青云书院念过书,来江州就是来探望老师。

若她也入了青云书院,会不会碰到他?原以为躲过了被拐卖的命运,却要提早十年遇到李崇心。

真叫人晦气!

相隔一世,被强灌落胎药的记忆却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甚至还能记得那叫人恶心的味道……

腹中似有感应般,忽地翻江倒海起来,喉头也泛起一股不适的感觉,江窈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二妹妹还好么?”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过来,手上拿着块洁净如新的帕子。

怕她有顾虑,还特地解释道:“新的,未曾用过。”

江窈顾不上客套,颤着手接过帕子捂住嘴,缓了许久才好起来。

“谢谢言时哥哥!”平复下来后,她笑眯眯地抬头,同他致谢。

因正对着太阳,日光的照拂下,小姑娘的脸蛋愈显白曦,言时想到了早膳时吃的水煮蛋,就同她的脸颊一样。

他忍住了伸手捏一捏的冲动,只是微笑:“不客气,妹妹好生休息。”

江窈目送着那清峻的背影进了船舱,揉了揉手里的帕子,她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可再忆起这些日子所做的前世之梦,心中又似打翻了香料罐,五味杂陈。

果真是伪君子,哼!

昏暗的舱内没有开窗,仅从缝隙中钻进来一星半点的日光,就着那一点光,能看到有细微的尘埃在上下飘荡。

言时正孤零零地坐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少年在闭目养神,甚至还会心生钦佩——纵然是在假寐,他的坐姿依旧板正,脊背挺得笔直。

其实他睁着眼,心绪杂乱。

前半晌,云家姨父将他叫去了书房,先是随口问了他课业上的事,诸如先前可有习过字,念过书此类的。

后来,姨父提起剿匪那夜。

“你的身子恢复得可还好?”云謇换了右手,继续他的画作。

“多谢姨父关心,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即便是私下里,言时也毕恭毕敬的。

“说来也真是巧合,要不是你偶遇江窈那小狐狸,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提起江窈,云謇嘴上嫌弃,眼里却略过一瞬暖意。“总之此事算是你对姨父有恩。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是天边明月、海底遗珠,姨父能满足定会满足。”

说罢大度地摊开手,示意他尽管提。

言时摇了摇头,深深作了一揖。

“言时罪臣之后,幸得姨父收容,有了居所,还有书可念,已是感激不尽。”

云謇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你父亲当年与我毕竟同门,你母亲又和云家沾亲,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袖手旁观。”

既聊起了他父母,他顺势半劝慰半暗示道:“无论如何,真假对错自有天定,你只是一个孩子也不必纠结,只需牢记,如今你父母已和离,你是言时,是我夫人流落在外的侄子。”

言时顺从地点了点头。

话题又绕回他的愿望上去,可少年一时想不到自己眼下想要什么,云謇也只能搁置此事:“那先欠着吧!”

“咚咚咚……”

敲门声把少年从沉思中拉回现实,那老僧入定般的身影动了下,言时理了理被压皱的衣摆,这才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二妹妹那位性情爽朗的女护卫,看他开了门很是高兴,“小言公子,我家姑娘让我过来还帕子。”

虽说是归还,言时却看到柔姨手里拿着好些崭新的帕子,厚厚的一沓,说足够他用到弱冠之年也不为过。

他笑着婉拒了,“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这么多帕子我也用不尽。”

“小孩子家家的客套啥?”柔姨不容分说地将帕子全都塞到他怀中,“小公子收下吧,主子说了我送不出去就没饭吃。”

言时无奈,抱着一堆帕子进了屋,起身去到箱笼前掏出一个小木盒,他将那厚厚一沓帕子珍而重之地放在木盒里,而后对着盒里满满当当的帕子无可奈何地笑了——

这位在上一世曾缠着他抢果子的妹妹,如今真是一丁点人情都不愿意多欠他的。

回想起方才在舱外二妹妹晕船时苦恼的神情,言时不由心疼,他依稀记得前一世她并不怕水,唯一一次落水便是那日在东江。

言时难免疑虑丛生,但重生这种事本就离奇,怎可能同时发生在多个人身上?

他收回杂念。

无论如何,总归是成功帮她躲过了前世孤苦伶仃的命运,这一世,他定然不会再与她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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