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舞会就在三天后。
在此期间，程以舟的情绪前所未有地高涨，尽管自从上一次社团活动结束后，夏雾又开始忙于训练，他和程以舟几乎见不到面，但这一次，程以舟的心思却没有过多放在这短暂的分离上。
明明只是短短的三日时间，程以舟却觉得像是过了三年，不，三十年！他恨不得时间的流逝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一个感知到程以舟情绪变化的人不是夏雾，而是程向年。
程向年与程以舟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是程以舟的母亲死后，程以舟父亲再娶之后，才生下来的小孩。
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程向年出生后，备受整个家庭的宠爱，但与之相对应的，程以舟却仿佛彻底被这个家遗忘了。
出于种种原因，程以舟并不喜欢程向年，这一点程向年很清楚，虽然他与程以舟在关系上是兄弟，但实际上，他们两人更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程向年也曾试图亲近程以舟，不过在程以舟数次忽略他的示好后，程向年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能被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假如把爱比喻成甜蜜的糖果，那深受父母宠爱的小孩光是坐在那里，就有一双双大手，源源不断地把包装漂亮、甜蜜的糖果捧到小孩面前。
而不被宠爱的小孩，无论他如何眼巴巴地仰着头，期待地将手里的糖果篮子高高举起，他的篮子里也始终空无一物。
在这样的落差下，程以舟会讨厌程向年的确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与程以舟不同，程向年虽然清冷，但从小的教育让他知书达理，因此，虽然知道程以舟厌恶自己，但每次遇到程以舟，程向年还是会喊程以舟一声“哥”，尽管程以舟对此从来没有回应过。
程向年早已对程以舟的反应习为常，不过今天，太阳大概是打西边出来了——当发现程以舟竟然回应了自己，程向年久久没能回得过神，尽管程以舟只回了一个再简短不过的“嗯”，但程向年还是像见鬼一样，他难以置信，微微睁大了漂亮的眼睛。
尤其是发现程以舟在回应自己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程向年就更加恍惚了，他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
太阳高高悬挂在天幕上。
如果是平时的程向年，他很快就能做出判断，可今天，他难得地犹豫了很久，才有些恍惚、又不确定地想——今天的太阳应该……也许……大概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程向年才终于将落在窗外的视线收回，他回想着今天所看到的程以舟。
与他擦肩而过时，程以舟的眼睛很亮，就像是夜幕中的繁星，而在阳光的映照下，程以舟的瞳色变浅了一些，繁星变成了流淌着的蜜糖。
以往的程以舟总是阴沉的、没有存在感，可现在，那些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似乎在悄然散开。
至少，有一点程向年很肯定——程以舟从未像现在一样神采奕奕过。
那双总是被阴霾覆盖的眼睛里逐渐有了光彩。
……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
*
三天的时间让程以舟备受煎熬，在他的满心盼望下，终于，阿诺尔开始高挂起彩灯。
所有象征着“节日”到来的喜庆装饰无一不在透露出同一条信息——学院舞会就要开始了。
以前的程以舟其实不喜欢这一天，一年四季，无论是怎样的节日，对程以舟来说，都无关紧要。
毕竟也不会有与他共度节日的人。
程以舟仿佛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他不喜欢舞会，反正他只是一个劣质omega。
他的信息素淡到几乎没有，而他的长相和身材，丢到omega里也只能算得上是平平无奇。
再加上他那阴沉的性格，根本不会有Alpha追求他，就连beta也够呛。
学院每年举行的舞会对程以舟来说等同于在浪费时间，在其他人忙着交际、与心爱之人起舞时，程以舟只能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无聊又不耐地等待着舞会结束。
程向年与程以舟不同。
他大概是舞会上最受欢迎的omega，想要邀请他共舞的人数不胜数，不过谁也摘不下这一朵高岭之花。
就像夏雾的追求者一样，程向年的追求者每次也是败兴而归。
这也是程以舟讨厌舞会的一大原因，他嫉妒程向年，每一次与程向年呆在同一个场景里，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提醒他——他根本远远比不上程向年。
这是一种糟糕的感觉。
从小到大的经历，旁人的言语、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告诉程以舟——只有优秀的孩子，才值得被爱。
而程向年是那个优秀的孩子，程以舟却永远都比不上程向年。
放在平时，程以舟已经学会了摆烂，他会选择眼不见为净，可偏偏，学院舞会上他有肯定会遇上程向年。
所以学院舞会在程以舟心底曾被评选为——一年之中，最为讨厌的活动。
可今年不同。
今年这个最为讨厌的活动在程以舟心底已经晋升为最喜欢的活动。
程以舟就是这么善变。
在这一天，他难得换上了漂亮的、合身的衣服，以前参加舞会时，程以舟总是穿的灰扑扑的，反正也没有人会留意到他。
等活动结束后，有时候程以舟还能苦中作乐，把自己的不受欢迎归结为从没有好好打扮过。
“砰砰砰——！！！”
程以舟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明明活动还没有开始，可他的心却已经没出息地激动到个不停。
他又回想起在山顶那天晚上，夏雾说过的话。
那天，夏雾说，他会邀请他喜欢的omega。
程以舟第27次遍整理身上的衣服，他时不时拉拉衣角，时不时又用手轻轻拍了拍头发，可无论怎么整理，程以舟却好像都不满意。
他紧张得手心渗出些许汗水，他既担心呆会夏雾觉得他不好看，又担心待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
其实呆会，程以舟要做的很简单，他只需要在夏雾邀请他时，矜持地点点头，说“好”，然后自己的手放在夏雾手中。
这样的事情再简单不过，可程以舟却不断地在脑海中预演着待会要发生的事，他想了一遍又一遍，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
“没、没关系的。”
程以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可他的视线却自始至终都不敢离开镜子。
最后还是代表着舞会即将开始的钟声响起，程以舟才不得不又一次拉了拉衣角，他僵硬地、同手同脚地离开了房间。
刚一踏入舞会的大厅，程以舟就被眼前热闹的景象吓得脚步一停，好在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程以舟的目光在大厅了巡视了一圈，发现夏雾还没来，他松了一口气，像往常一样，飞快地躲进角落里。
角落里没有太多明亮的灯光，可就是这样的昏暗环境，却让程以舟暂时得到了一种安全感。
他抿了抿唇，眼神因为紧张而有些飘忽，他时不时就拿出手机看一下时间。
但很快，程以舟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用通过时间来确定夏雾什么时候会抵达，因为只要当夏雾出现在门口，人群的目光就自然而然会被他吸引。
当人群出现小小的骚/动，程以舟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果然，这一眼，程以舟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夏雾。
今天的夏雾很好看，与以往闲适的穿着不同，他今天的打扮竟难得正经了不少。
只见他半边刘海微微梳在耳后，露出那双锐利的、明亮的黑色眼睛，合身的衣服恰好好处地勾勒出他流畅的腰线，以及修长的双腿，当他淡淡抬起眼时，灯光恰好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让耳朵上戴着的耳钉闪过一抹亮光。
与程以舟一样，夏雾也“焕然一新”，要知道以前这人从来没这么认真对待过这场舞会，夏雾的出现，以及他不同以往的打扮让他的追求者们眼前一亮，越发虎视眈眈。
有人猜测，夏雾之所以会换这身衣服，是因为他有了要在这场舞会上邀请的人。
今晚会有一个幸运儿被夏雾选中。
于是夏雾的追求者们越发翘首以盼，恨不到那个猜测中的幸运儿就是自己，而一些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可能的人则心碎了一地。
无论其他人如何反应，夏雾的视线只在大厅内沉默地一寸寸掠过，他似乎在寻找着某一个人。
当与夏雾视线对上时，程以舟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攥住衣角，视线至始至终没有从夏雾身上离开过。
不多时，悠扬的乐曲响起，舞会正式开始，夏雾屏住呼吸，他看着夏雾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一步。
两步。
程以舟的眼睛睁得很大，他眼中映出夏雾的身影，像是为了记住这一刻。
……
终于，那双铮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了离程以舟最近的地方，程以舟的心脏跳得很厉害，他下意识想要害羞地垂下脑袋。
按照他预想之中的场景，等夏雾将手伸到他眼前时，他就该起身了。
程以舟等待着。
倒计时有三秒，程以舟在心里悄悄的数——三、二、一……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程以舟飞快地想要起身。
他的手脚有些软，但不可否认，他的那一刻真的很高兴，直到，夏雾与他擦肩而过。
夏雾没有在他面前停下来。
程以舟怔了怔，一开始，他以为夏雾是没有看到他，他想喊住夏雾，直到他看见夏雾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他看见夏雾站在了程向年面前。
再然后，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安静，程以舟看着夏雾对程向年伸出了手。
“……”
最受欢迎的Alpha和最受欢迎的omega，这两人站在一起时，没有人会提出质疑。
人群中响起一阵阵叹息声，还有追求者们失落地嘟囔。
“果然，我就知道。”有人说。
唯有程以舟还怔怔坐在角落里，他没来得及起身，也不需要起身了。
也好，这样……还不会太尴尬。
看着答应了夏雾邀请的程向年，程以舟忽然想到——夏雾似乎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一切似乎……都只是他在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说到底，他为什么会觉得夏雾是喜欢着他的呢？
当残酷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灰扑扑的小老鼠终于在脏兮兮的污水里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样，它爬到高楼上，曾以为星星离自己很近，可当它雀跃地、高兴地伸出手时，它的手里空无一物。
星星还是离它很遥远。
一切与以前没什么不同，程以舟还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地坐在角落里，等待着舞会的结束。
“啪嗒——”
不知过了多久，程以舟终于回过神，他沉默地中途就离开了这场他期待了已久的舞会，当耳边的喧嚣声渐渐离去后，早已在程以舟眼眶里打转的泪光才后知后觉地、簌簌落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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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劣质omega（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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