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新电影，你是说之前和七山社长有联系？目前有消息吗？”
坐在车里，深泉向田中问道。
“只说给我们试镜机会。具体日期还没敲定。”
“准备开见面会，就算没有强有力的曝光，也要先要回到大家的视线里才行。绕过公司，直接和我们熟悉的品牌方联系，以赞助商的名义开见面会。公司是有义务配合品牌宣传的。”深泉说，“今天下午就联系摄影师，先拍一组照片发到粉丝群，告诉大家我回来了。然后在见面会的等待和筹备期间，接商演，什么样的都接，新店开业，音乐节，周年庆，不要太挑剔。一切按规定给公司报备，别让他们抓住错处。”
“可是这种演出……不会和我们自身形象不太匹配吗？”田中有些犹豫。
“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要姿态好看吗？”深泉微笑着重新戴上耳钉，“不被公司重视……我们也只能如此吧？”
田中后脊一寒，随即燃起了斗志。
这就是魅魔啊。任何情况下都能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在哪，手腕柔软，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其中锋利。
三井的手段上不了台面，他就偏偏走明路。公司要压制他，他就更加示弱，把那份不公明明白白摆出来。与他相比，公司的优势在于手握资源，但公司是没有人格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能接到企业商演却还在卖力跳舞的人，有着毋庸置疑的美貌和实力却孤立无援的人，当然比看上去就强势的公司更值得爱和同情。
而爱与同情本身就是偶像最重要的资源。
有了更高的商业价值，也许到时候根本不用他出手，新的经纪公司就会找上门来，把谈判和解约事宜一并帮他处理掉。
但田中心里却掠过一丝不安。他隐隐觉得深泉和以往不太一样，虽然看起来还是那样冷静和温和。
“深泉……你在岛津的这段日子，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对不起，之前也跟你道歉了，我知道瞒着你是我的错……我是说……除此之外呢？”
“度假而已，能发生什么事呢？”深泉轻描淡写地反问。
“我记得你之前说濑名老师不好相处？你们关系不好吗？”
深泉看向窗外，田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那枚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住在廉价公寓里，为了赚钱什么都做的漫画家，不要再浪费时间提起他了。”
…
车窗外是岛津的海面，那些粼粼波光好像梦一样细碎地摇晃着，很快便离开视野。
车子要过隧道了。黑暗中，深泉按亮手机屏幕。
一个小时过去了，濑名没有尝试联系他。
他胸腔里有一种压抑的疼。但他知道，那种疼痛终究会过去。
“帮我准备新的手机和电话卡。这个不需要了。”他对前排的助理说。
他不能一直抱着无望的期待，他不允许期待落空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车子进入东京，窗外景色立刻变得繁华了。
不久之后，再转个弯，就到公司了。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好像玻璃柜中的珠宝一样，呈现出明亮而傲慢的拒绝姿态。
“我们……”田中试探着问。
以往，为了避免麻烦，像深泉这种高人气的艺人，基本都会走不向外开放的特殊通道进入。
“不是有粉丝在等吗？走正门进去。”深泉说。
…
一开始，坐在公司门口摇着扇子的粉丝们并没意识到他是谁。
没进门就下车……应该是工作人员吧。众人往这里看了看，又都移开视线。
“据说今天C团有活动，应该快出来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小A下班……”
远远地，深泉听到些他不认得的名字，那些名字从耳边一闪而过，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他穿一件浅蓝色T恤，头发没做造型，只是顺垂着，人看上去温和而沉静，好像少女漫画里的邻家哥哥。
有粉丝站了起来，朝他这边看过来，不太确定地扯扯同伴的衣袖。
几个保镖已经就位了。深泉眼睛一弯，抬手摘下了口罩。
“果然是离开太久，没人记得我了吗？”
仿佛风和水都停滞了一秒。
“啊！！！小悠！！！”
尖叫声瞬间响彻云霄。
深泉微笑着一路分开人群，走进公司的大门。
“谢谢大家，我回来了。”站在院中，他回头道。
…
院子里，一辆加长的豪车绑满了气球和彩带停在大楼的玻璃门前。
深泉伸手拦了下田中，不再往前走了。
“哎？我们……”田中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嘭——”地一声，车窗打开，一瓶香槟猛地从车里喷了出来，深泉又退后半步，才勉强躲过。
“欢迎回来，队长。”
车里的人冲他笑着，笑容有些邪性。搭在车窗外的手上满是饰品，好像恨不得把整只手包裹起来。
“是知凛啊。”田中轻松地笑笑。
深泉看了看仍在门口拍照的粉丝，脸上也露出笑容。他走上前，一只手扶着车顶，低头靠近车窗，神色温柔地和知凛说话。
从外面看来，两个人好像十分亲厚。粉丝又是一阵尖叫。
然而深泉说出的话是——“你要是没什么事做，不如让经纪人多接两个商务吧。”
“我在这等了几个小时，你就这个态度？”知凛笑着，下了车，“早些年你一手带起来的团，现如今风向变了，那些人就连场面功夫都不肯做了，人走茶凉的滋味不好受吧？我要是再不来接你，岂不是做实了团内不和？”
深泉四下看看：“那你摆这么大阵仗，怎么不通知媒体？”
“那不就是现成的媒体？”知凛朝门外的粉丝招招手，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到深泉肩上去，“你还嫌不够乱啊？多看看社交网站，想想怎么回应吧队长，别度个假把自己度成原始人了。”
那些东西深泉在车上已经看到了。
【深泉悠练习室划水？队友被迫反复陪练】
【同队离心？深泉悠采访避谈队友】
“类似的传言没有停止过吧，难道每次都要回应吗？”
“热搜榜前三的程度，不是每次都有了吧？”
这种传言有这样高的热度？看来已经有人在发力了。
深泉默默看了田中一眼。
“已经通知公关公司了。”田中说。
进入公司的大楼，深泉就拍掉肩上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你等几个小时，就是为了提醒我及时公关？”
“深泉。”知凛停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只是叫住他，“我有个新八卦，你要不要听？”
“我没兴趣。”
“财务的姐姐说，三井先生好像在外地养了新的情人。”
“……你是不是真的很闲？”
知凛微微一笑：“你不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么说？”
深泉只是沉默地走向电梯厅。
“因为三井先生的秘书无缘无故地，忽然订了去岛津的车票。”
深泉的脚步顿住了。
…
“我们要不要知会一下濑名老师？”
化妆室里，田中把一杯咖啡递到深泉面前，有些紧张地问。
“不用了，我说过不必再提起他，也不必再联系他了。”
“可是，三井的秘书这次一定是去调查你的。在岛津你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濑名老师吧？如果他查到濑名老师，如果濑名老师说出对我们不利的话来……”
“不要联系他。”深泉加重了语气，“田中，我说过的，你如果再背着我做决定，我们的合作关系就到此为止。”
他态度强硬，田中只好点点头，退回了沙发上。
深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化妆师要查看刘海的长度，于是取下他额前的发夹，将几缕头发梳到他眼前。
隔着头发看去，镜子里的脸忽然模糊了，变化了，变得纯真，变得更加颜色鲜明……变成了濑名。
三井……那家伙能给漫画家提供的东西是什么呢？钱，名利，曝光机会。
镜子中的濑名似乎在微笑。好像在海边那样。
深泉心中发冷。
他忽然暗暗希望着，希望看到这张脸出现在媒体上，希望濑名带着这种微笑说：深泉悠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希望在这张脸上看到骄矜，看到自满，看到需索，看到交易。希望看到他的破绽，希望能轻蔑地看待他，这样一来……
他就能放下被欺骗过的喜欢了吧？
造型师在为他修剪刘海。剪刀在他眼前晃着，眯起眼睛看去，镜子犹如被打碎了一般。
他无限渴望着不含交易的爱，却始终不曾真正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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