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光是浅蓝色的,远处低矮的房子匍匐在地上,显出蓝黑色的剪影,天空美丽又凄清。
如果再年轻十岁,这大概就是彻夜喝酒后看到的景色。
而今深泉要做的事,也好像是少年人会做的决定。不去考虑利益和得失,用尽全力地,迎风呼喊一样活着,似乎是少年人的特权。
濑名还睡得很沉,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床铺,站在阳台上,呼吸着凉森森的空气。
…
听到电话铃声的时候,田中一个激灵,忙迅速查看了一下社交网站,才接起电话。
“深泉?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离开影视行业,你才会变得健康一些。
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深泉又想起姐姐的话来。
也许真的在变得健康呢?他忽然像个刚刚度过漫长冬天的人,想要进入这清晨中,去呼吸晨露,去舒展筋骨,去毫无保留地爱他想爱的人。
“抱歉这么早打扰你,我打算委托律师和公司谈解约的事了。”深泉说。
田中一惊:“可是……可是现在解约,不会做实那些事吗?不会显得我们完全被打败吗?而且在这种状况下解约,违约金一定是天价……”
关于陪酒女的传闻还没有解释清楚啊……
“我已经做出决定了,大不了把房子卖掉。”深泉手里晃了晃濑名给他的那枚U盘,“但如果情况乐观,也许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田中却听出那话里藏着锋刃。
“不过……真的要离开吗?这种情况,要找新的经纪公司也很……而且……现在还是有很多人爱着你啊……就算是为了粉丝……”
“你记得吧?”深泉半靠在阳台栏杆上,说,“我们一起讨论过粉丝的构成。如果画一条线来表示的话,线的一端是态度非常随便的人,他们把偶像当作陪酒招待看待,把美貌当作公共的性幻想资源。
“另一端则是太过赤诚,简直像教徒的人。这部分多数是少女。但少女的爱本就是虚幻之物,是少年人太想仰望太阳,才想象出太阳。他们迟早会将那想象擦除。
深泉望着已经铺开的霞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清晨的一部分化为己有,“我只不过是……不想再承受性幻想,也根本没有能力被当作太阳罢了。”
田中这才听明白,深泉不仅仅是要解约,是要完全退出偶像行业。
田中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生的爱豆,只要站上舞台就会被注视,被爱着的人,居然要放弃这一切吗?
“不过我和公司确实还有没解决的事。我打过来是想问,你想继续留在公司吗?如果你决定留下的话,我会处理得留有余地的。”
田中眼眶一热:“我愿意一直追随深泉先生!”
“我明白了。”
深泉回身看了看濑名,等到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他戴上耳钉,拨通了一个很久以前存储的号码。
霞光中,他脸上的笑容美得像油画。
“三井少爷,还记得我吗?之前的事,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实在很想当面给您道歉。”
“当然是有诚意的道歉,有一块手表,我觉得跟您很相称呢。”
…
清晨的街道两旁,仍然坐着一众追星族。不过大多数人都累了困了,相互倚靠着,睡得歪歪扭扭。
只是为了远远地看见偶像,竟愿意彻夜在路边等待吗?这其中许多人,也许是怀抱着朝圣一般的心情吧。
深泉下了车,在无精打采的人群中,看见一个黑衣女孩正在一张白色画布上涂涂画画,神情十分坚毅,脚边还放着一桶红油漆。
深泉悠不配——画布上这样写道。
大概是不配做偶像吧,但是还没写完。
深泉本想从侧门走进去,看到那油漆,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退回来,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等那女孩写完了横幅,才走上前,摘下了口罩。
“请问,剩下的油漆可以送给我吗?”
“哎?!”女孩一回头,被他吓了一跳,对他的讨厌之情被惊讶冲得烟消云散,“哎?你是……深……”
深泉把食指放在唇边,摇了摇头:“可以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
“谢谢,我拿这个和你换。”深泉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
女孩愣愣的,直到他往前走出很远,才想起自己的使命。
“喂!你这家伙!真的对陪酒女做了那种事吗?!”她把那盒子朝深泉的方向扔去。
身旁的一个女孩看得目瞪口呆:“友子,这个品牌的手表,好像要几百万哎……”
“……什么?”
“深泉他……送了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啊……”
“哎??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卡片和应援物都扔掉了,已经在讨厌他的啊……”
…
清晨的公司大楼空空荡荡。这个以玻璃为皮肤的混凝土动物似乎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在没有人的时候显得凄凉而软弱。
在走廊尽头的私人办公室里,深泉见到了三井。
接到电话就立刻约他见面,大概是迫不及待要耀武扬威了。
三井将双脚翘在办公桌上,看到深泉安静而规矩地站在他面前,得意之色早已写在脸上。
“陪酒女的事让你很困扰吧?”他问。
“当然。”深泉微微低着头,神情很谦逊。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逞英雄呢?”三井轻蔑地咧嘴一笑,“我早就说过,那个谁是自愿的。这公司里,想爬上我的床的艺人,不要太多。”
深泉抬眼看他,眼睛一弯,笑得柔情似水:“少女组合,新遥只有十六岁。您十六岁的时候也自愿被摸过大腿吗?”
三井把腿放了下来,目光变得像一只鬣狗。
“深泉悠,我劝你识相一点。”
“当然当然,开个玩笑而已,我今天就是来道歉的。”深泉仍旧笑着,“其实今天是七山社长让我来的。”
“七山?”三井皱眉。他记得陪酒女的事情就是七山在运作的。
“其实我和七山社长关系很好。”深泉微一偏头,笑容变得讳莫如深,“好到不方便说的地步。”
“哦?好到照顾同一个陪酒女的生意?”
三井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悠悠踱到深泉面前。
“那件事啊……七山社长对我生气罢了。”
深泉放下手提袋,伸手抽下了领口的丝巾,放在手腕上绕着。银质耳钉一闪,好像一颗眼睛,忽地眨了一下。
近距离看着这张脸,三井忽然觉得浑身燥热。
他记得,深泉悠的长发造型简直比女孩还要美。绑马尾时,那张脸上仿佛有着骄傲又清冽的年华。
听深泉这么说,他和七山的关系似乎很是暧昧。既然如此,那还装什么清高,为别人出什么头呢?自己还不是个为了资源什么都能做的?
三井自忖,他比七山年轻,他比七山有本钱,那么……
他盯着深泉,笑了:“你是团内的人气担当,公司当然会保护你。不过做错了事到底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错误可不是一块手表就能补偿的。”
深泉脸上没有一丝抗拒,他认真地问:“那么,您想让我怎么做呢?”
三井含着恶意的笑,去碰深泉的手:“如果我们小悠愿意用这张脸下跪道歉,一定很可爱吧?”
深泉笑得眉眼弯了,好像在见面会上面对粉丝那样:“在悠心糖眼里,我好像做什么都是很可爱的。”
三井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扣住,被狠狠一拧,关节发出骇人的响动。
膝盖被猛地一撞,人瞬间跪在地上。
“啊——唔……”
一声尖叫刚露了头,丝巾就从脑后狠狠勒住了他的嘴,叫他一声也发不出来。
紧接着,后腰上挨了重重一记,他一下子被踹到墙角。
整个人疼得发抖,偏这时又是一拳打过来,叫他五官都好像移了位。
深泉走过来的时候,他本能地缩起了身体,但脸却被一把扣住了。
“现在看着我,也仍然会觉得可爱吧?”深泉仍旧笑眯眯的。
“唔……唔!”
目光里既有咒骂也有恐惧。右手好像被拧断了,三井想用左手扯出丝巾,却见深泉已经来到近前,忙拼命站起来,挥舞起左臂,要一拳打过来,但一把就被深泉抓住。
“不觉得吗?这样可不对哦。”
深泉拎着衣领把他抓起来,朝桌子狠狠摔了过去。那桌上杯子和花瓶应声倒地,砸得三井头破血流。
“七山社长的意思,也是叫我道歉。”深泉踢开满地碎片,半蹲在他面前,声音还是那样温柔,“现在,请您闭上眼睛吧,我暂时还不想给谁造成永久性伤害。”
三井像坠入地狱一样,惊恐地看着他。
“不愿意吗?到这地步还是想盯着我看吗?”深泉脸上浮现出无奈的温和,“对你这种渣滓来说,我也是偶像般的存在吗?”
三井已经失去反抗的意志,先前记忆中肋骨的剧痛似乎又找上门,他不住地往后蹭着,试图离深泉远一些。
魔鬼……这家伙简直是魔鬼……
先前的事他忍气吞声,没有报警,是因为他的确摸了那小偶像的大腿,那算什么事呢?被他看中,那女人应该觉得荣幸才对。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过深泉悠!
但是……但是现在……谁能让这个魔鬼离他远一点啊……
深泉一只手就将人拎了回来。
“道歉还没开始呢,三井少爷。之前的事,是我的错……”
他抬手搭个凉棚,遮住三井的双眼,随即,一桶红油漆兜头浇了下来。
“还请您高抬贵手。”
刺鼻的油漆味中,三井勉强睁开眼,深泉的神情竟仍旧是那样诡异的温柔。
这个人……好像就算做最残忍的事,都还是能这样笑着……好可怕。
他感觉腿骨好像也断了,痛得打了个冷颤。
更要命的是,深泉举起手机,对着他,点开了录像按钮。
三井口中溢出些含糊不清的咒骂。
“过几天,新遥的律师会重新来公司谈判。”深泉说,“她的违约金,只要您肯通融,我是一定不会把视频发出去的。”
疯子……这是个疯子。三井又怕又恨,他心想,深泉悠以为仗着七山就能在这里胡作非为。
这两个人,都该死!
可是现在,他被牢牢按在地上,说不出,也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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