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看苏又易，翻了页报纸。“男生女相，男生女命。认不错的。”
苏又易有些奇怪，但还是道声谢，转身就走了。
走了几步，感觉一股视线凝聚在他的背影上，周围猛得昏暗了一下。
他回头，发现小卖部也关了。
【萝卜不吃兔子】噗，老板，我是男的。
【鬼？拿下！】老板～我是男的～
【鬼爷饶命】不是，你们看到没啊啊啊啊，关灯了关灯了啊。
【鬼？拿下！】看到了弱鸡，瞧把你吓得。
【南】美男质疑，好可爱。
【实力至上】新选师也就发发选择题的水准，说不准是下面有点关系。
四号楼并不难找，在平安小区的中心。整栋楼只有一扇窗户有亮光，在一楼。
楼的防盗门虚掩着，留着一条漆黑的缝。他沉下呼吸，轻轻推开门，手指在门上留下两个指印。
吱呀一声。
楼道内飘着几声回响，漆黑一片。月光投进门缝，映在他眼中的两点寒芒。苏又易伸出两根手指，在眼皮上一抹，一道阴气闪过。
“黄级术式，阴试术。”微微的声音适时响起。
那唯一亮着的，是门缝里微弱的光。那光在走廊尽头，中间这段漫长的漆黑通道充斥着未知，是小说里很恶俗的情节。
每一侧只有三扇门，那落着灰尘的门。
门是几年前的那种防盗门，墨绿色，铁的。门把手很干净，崭新，银亮色，一点铁锈都没有。就像建好第一天一样，而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按照题干，这栋楼在三年前重建，大部分住户搬走在两年前。
没有物业会来专门翻新只有一户的凶宅，更何况，那个商人已经在疗养院躺了一年多了。
苏又易微微撇开视线看向别处，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楼道正中央有一道黑影。再定睛一看，空无一物。
看错了？也可能是跑掉了，很恶俗的插曲。苏又易漫不经心地想着。
又把眼睛凑近那漆黑的防盗眼，努力分辨着那一团漆黑。
在入夜后的鬼宅，隔着一层薄薄的三年前的脆弱玻璃，和一个鬼对视。或许很近，近到苏又易可以看到那猩红眼瞳里他自己的眼睛。
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有些扫兴，苏又易决定继续往前走。
地板是瓷砖，走起来却像水泥地。
每一步都伴着沙沙声，越往里走声音越大，好像有很多灰。他蹲下来摸了摸地板，很干净。
但脚底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越来越多的灰，和鼻间时不时缠绕的烟熏味。
“各位进入鬼蜮后，可以选择直接推进度，也可以选择召唤或者布阵。我这里选择前者。苏又易话音刚落，无法克制地猛然停住脚步，内心突然涌上的不安让他难以前进。”
这有些奇怪，他的每一个细胞开始沸腾起来，精神高度集中，这是遇到鬼的表现。
突然，远处飘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咚咚咚，还带着沙沙的声音。
四号楼一层一共有七户，脚步声只能是亮灯的那一户。但眼下这场合无论如何都不怎么适合初次见面。关于这一点，苏又易深信不疑。
更何况，这里有鬼。
屏气凝神，苏又易决定趁还没被发现，赶紧离开这里。他缓慢抬起右脚，向后移动着。
突然，他的脚后跟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心跳反而变得舒缓起来，身体慢慢放松。
距离很近，身后并没有那种隐隐温热的感觉，和周围的空气一样冰冷。苏又易很清楚，刚刚来的路上没有任何障碍物，也没有偏离直线很远。
“小伙子，你准备去哪个房间。”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十分沙哑，就好像每一个经过她嗓子的气流都带着沙尘的味道。
苏又易迅速撤步转身，他只看到一张白茫茫的，五官模糊成线的脸。
一股浓郁的烟味传来，不是人们抽的那种烟。它更刺激更呛人，带着粉尘和一种蛋白质燃烧的臭味。
阴瞳看鬼，是由里及表地看。所以他等了两三秒才看清了那鬼，准确地说，是鬼穿的皮。是个面色红润，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
现在没有说话，但她扯着嘴角笑着，露出泛黄、发出恶臭的牙齿。眼角的褶皱堆在一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不到眼白，只有两点白光。
苏又易减慢呼吸呼吸，感受到灰尘进入嗓子，涌入鼻腔，沙沙的，艰涩的。
“小伙子，你准备去哪个房间。”
那中年妇女又问了一句，苏又易镇静下来，他感觉到那人并没有看着自己。
“去那个。”
苏又易指着那个唯一亮光的房间，对着那中年妇女说道。
可就是这一转身，他发现那房间的旁边，走廊的尽头，是泛着银光的铁防盗门。苏又易又向来时的方向看去，是一面刷着绿色油漆的墙，墙皮有些脱落了。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记错了防盗门的位置。但这种可能非常小。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这栋楼动了。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嘴角还是平平的，没有什么表情。但直面他的中年妇女，感受到了久违的害怕。
自从成为鬼，只有她让人害怕的份，这人，是第一个。一时间，她有些犹豫。一道鬼气，缓慢地从她的脚底蔓延进整栋楼。
苏又易的耳边，渐渐听到楼上传来的吵闹声。在空旷的楼内，只有门缝一道亮光的黑暗中，回荡着。
只觉得，这栋楼逐渐活了过来。就像是回到了大火之前，十年前一样。
“小伙子你跟我来吧。”
中年妇女听到苏又易说话，静止了一会儿，开口回答。
那鬼一开口说话，楼内的吵闹声像是得了命令，一下子消失不见，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苏又易侧开身子，让那中年妇女先过。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目光时不时上下扫动着。
这女人目前对自己没有敌意，但进了房间就不一定了，苏又易下了定义。
她一开始走得很僵硬，像老年人不能动关节，一点一点在地上挪。每走一步走带着令人牙酸的声响，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后来却越走越流畅，嘎吱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当他把目光对准那人的鞋子时，发现了问题。
那中年妇女，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一些粉尘。只出现了一瞬，就立马消失了，没有落在地上。
不，不是粉尘。里面有一些较大块的，灰黑色的东西，像是灰烬。
“地板上的灰烬，人无法触碰，说明是鬼蜮的一部分。”
苏又易有些大概的想法，鬼会遵循生前的逻辑行事。生前是个卖包子的，抓了人也只会想把人剁成包子馅。这个鬼，刚刚她问的是住哪个房间，可能是租房的。不过考虑到十年前，也可能是办招待所的。
十几步的距离很快就结束了，中年妇女直接推开了门，站到门的一侧。
“小伙子，快进去吧。”
苏又易看了一眼房间，只有些基础的家具，很空旷。灯光很昏暗，像人在梦中见到的场景。有些诡异，但又说不上来哪里诡异。
“请听题并在三秒内作答，鬼邀请进门时：”
听到鬼这个字眼，中年妇女立马扑向苏又易。只见他面色如常，向左侧迈了一步，轻盈地躲开攻击。动作干净利落，面色如常。沉着冷静，双眸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还在看着光屏。
那鬼见一击不成，双手瞬间分裂成密密麻麻的黑丝，向苏又易攻去。苏又易一手瞬结十几个御守符，另一只手继续操作面板。几根黑丝透过御守符的缝隙，冲向他的面门和四肢。
只见他不慌不忙，微微侧身。双脚灵巧地摆动，踏着暗含韵律的步伐，那几根黑丝便直直地嵌进墙壁内。点击发送按钮，那双眼眸才施舍给女鬼一点目光。
“A、进B、不进”
“时间到，正确答案是B。本题正确率为70%，各位阴通士再接再厉哦！”
苏又易打了个响指，一切静止。
直播间只看到那道身影，兀自站在楼道正中央。四周布满了的头发丝，从他身后如潮水般四面八方收回到鬼体内。如同一场盛大的黑色烟火，绽放在他身后，那旖丽的面庞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鬼倒着飘回去，短短一秒内，回到了出题前。
看向有些怔愣的女鬼，他假装很懊恼的样子。实际演技极差，看不出一点懊恼。摸索了一下裤兜，棒读。
“哎，姐，我忘了带钱。你给我留着门，我一会儿就来。”
苏又易没有直接走，他看着中年妇女静止的表情。
“这是最便宜的房，姐就在这房睡着。回来的时候小点声，姐睡觉浅。”
这中年妇女突然说了这么一长段话，苏又易站在原地反复品味了一下。这句话比前面更有语调，更鲜活一点，就好像放了一段录像带。
他又扫了一眼四周，说道。
“知道了姐，你先回去休息吧。”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慢吞吞地挪动着步子，进了房间。
“微微解读，玄级术式，御守符。玄级术式，初级回溯符。”
【鬼？拿下！】什么什么什么，我没看错吧！是那个玄级最难术式，初级回溯符？！
【菠萝菠萝蜜】是谁说我们没有实力！给我出来！呜呜呜，刚刚帅死了。
【南】裤裤，你也觉得他帅炸了，对么？
【鬼爷饶命】我天我天，那是什么，好拽好帅！
【绿绿】瞬结十几个玄级术式，什么实力我不多说了吧。
【知不知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嘛，他刚刚甚至没有看鬼，一直看着屏幕躲开所有攻击。
苏又易等房间门关了，才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楼道门前停下脚步。他仔细地打量着门，绿色漆皮的铁门，但掉了一大半的色。刚刚就是露在外面的铁，发着银白色的光。
看起来，和自己进来的那个门是同一个款式。虽然阴差时间观念差，但应该像是他记忆中十年前的样子。
他缓缓拉动门闩，铁撞击的声音，很轻微。慢慢、匀速地推开门。
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后，开了一条堪堪一人通过的门缝。关门时，他余光看到刚刚关闭的房门正开着。
门口站着那个，或者说应该是那个中年妇女。
她的脸焦黑，皲裂的地方露出鲜红色的血肉。两只眼睛的地方，漆黑一片，只剩下两个空洞。
苏又易的目光扫过去，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
她焦黑的皮肤像浓稠的液体，缓慢向下淌着，露出一节森森的白骨。她的身体一边分解着，一边向门口扑来。一些血肉被留在了原地，向前伸着的骨架上勉强挂着一些皮肤。
一股浓烈的，人体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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