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噩耗

那日收到自平江传来的书信时,孤弈行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她的右手便不知为何微微颤抖。其中缘由,她不曾知晓,直到打开那封信笺。

那信是由平江郡守魏舒朗寄来的,上面写着:

右相言钟正旧疾复发,救治无用,正月廿二日卒于平江言府。

孤弈行不曾想到,平江一别竟成了自己与这位老臣的生离死别。

纵然从前言钟正总是能不给她一丝颜面地挑出她的错处,这也曾令她十分苦恼,但是在一众朝臣之中,言钟正与黄和海是她最为敬重的。

孤弈行的眼眶微微红了,她刻意掩饰着自己的心绪,吩咐众人退下。众人散去后,偌大的御书房便只剩下孤弈行一人。

孤弈行取了玉笔,只在上好的宣纸上留下了四个字:天妒英才。

孤弈行知道,若是言钟正身体硬朗,不受病魔所困,以他的才华,定能亲眼看见他倾尽一生所期盼见到的太平盛世。而如今,终是不能了。

此时,孤弈行却想到了另一个人。她抽出了一张信纸,提笔干脆,可正当将要落笔之际却显得格外犹豫,以至于黑色的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很快渲染开了一小片墨渍。

孤弈行皱了皱眉,她能感觉到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竟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将那张已不能再用的信纸放到一边,又拿出了一张崭新的信纸。她提笔,煎熬了良久,最终也只在信纸的中央写下了“节哀,珍重”,然后匆匆落款。

略显昏黄的灯光落于她的眉间,显得那双桃花眼深处的情绪有些压抑。

她未曾再提笔,写下其他字眼,因为在她心中,圣旨上的文字与印记是她作为君主的心意,唯有这份信是完完整整属于她孤弈行自己的。

对于孤弈行来说,这个年关的气氛格外压抑,不仅是因为言钟正的死讯,也是因为不知何时便会去而复返的匈奴大军和藏在刺客事件背后的神秘人,这一切都让她不得不严阵以待。

然而不出孤弈行所料,次日边关便传来了匈奴攻城掠地的消息。

此次匈奴来势汹汹,几乎是举倾巢之力,乘着年关之时,短短三日,凤朝边塞要地嘉南关,武延城相继失守,第一道防线只剩下玉临关这一军事重地。

上至老人,下至孩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若是玉临关再失守匈奴必会长驱直入,凤朝百姓将再无安居乐业之日。

这一点,孤弈行自然更清楚,而当前士气低迷,人心惶惶,要破此局唯有亲征。

是以当日,孤弈行着令上将军喻威与车骑将军沈离松各带领十万兵马,另着令孟启,琴潇带兵随行,即日亲征,而京都洛阳则由左相黄和海坐镇。

正月廿九日,平江。

这一日,是言钟正下葬的日子。言煜一身白衣,玉唇没了平日里的血色。他立在雪地里,身形格外单薄。

“右相夫人,言公子,领旨吧。”一旁公公手持圣旨,道。

众人皆跪。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右相言钟正廉洁奉公,赤胆忠心,为朝廷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实乃朝臣表率,于朕亦师亦友,今天妒英才,朕心痛甚,着即赐谥号文礼,追封康国公,钦此。”

“谢主隆恩。”言煜道,随即稳稳接过象征威严的明黄色圣旨。

一旁的沈宣清原以为公公宣旨之后便会转身离开,却不曾想看见他虚扶起了自己后向一旁的言煜而去。

“不知公公还有何事?”

言煜自然也察觉到了几分异样。他微微抬眸,唇边含着几分客气的笑意,然而他却分明看见面前人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言煜有着一副天下大多女人都比不过的玲珑心肠,向来最会揣度人心。他细细思索,见那眼神又酸又涩,其中似有些许怨气,又夹杂着些许艳羡之类的情绪。面前之人看似笑着,内心却不如面上那么安和。

那公公刻意凑得近了些,笑着小声道:“待到日后公子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洒家。”

“公公何出此言?”言煜虽然面上这么问,实则听到这番说辞,已经猜出了几分缘由。他抿了抿唇,刻意按捺住心中的情绪。

那公公轻轻地拍了一下言煜的肩膀,阴柔地笑了笑,让言煜感觉到些许不适。

他从衣袖中抽出一封素色信笺,递到言煜手中,笑着道:“这是陛下让洒家务必送到公子手中的,其他人可没有这份恩典。”

“烦劳公公了,若公公不弃,不妨到寒舍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回京。”

言煜浅笑,言行举止令人挑不出一丝差错,眼神却藏而不露,令人看不分明其中蕴藏的丝毫情绪。

“既然如此,洒家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煜唤人领了公公离开,随即转身欲回房,却被沈宣清叫住了。

“煜儿。”

言煜立住,转过身去,眉间沁雪。

沈宣清望着最近几日又瘦了不少的言煜,内心一阵泛酸,眼眶竟微微有些红了。

“你父亲已经走了,娘只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再给自己留下遗憾,等到以后追悔莫及。”

言煜勾了勾唇,眼神坚毅:“母亲,我会的。”

沈宣清笑着点了点头,望着言煜孤身离去的背影,眼眶深处压抑的泪不由得无声地滑落。

她很少见到言煜这副神情,因为在她面前,言煜总是一副言笑晏晏,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模样。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心安。

然而正因如此,她才更心疼。沈宣清曾亲眼见过他小时候天真无邪的模样,也见过他心思深沉的模样,她知道是人心的恶让造就了他坚硬的躯壳,使他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几乎与世隔绝,活得很累。

是以当沈宣清看到他接过信笺之时眼眸深处的闪烁的微光之时,她便明白:他的心结,或许这世间,唯有一人能解。

屋内寂静无声,唯有言煜一人。他微微敛眸,神色看上去依旧平常如故,但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眸深处压抑了浓烈到极致的情绪,凤眼几近沁血。

他缓缓打开了信封,见到信纸开头熟悉的笔迹,他的心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跃动。

开头唯有两字,焕卿。可对于言煜而言,这两字却极有分量,在他的印象里,她从未这么唤过他。

信的内容亦惟有四字,节哀,珍重。

言煜紧紧地盯着信纸,仿佛能将它看穿一样。细细观察其笔迹,他能感受到持笔人落笔的犹豫与煎熬,她似是欲有很多话想要安慰他,可等到提笔之时却有情绪阻塞,唯余此四字。

言煜微微低头,字迹入目,他却回想起了七日前父亲在病榻上对他说的话,眼眶不禁微微红了。

他向来明白言钟正的顾虑,可那日言钟正笑着望着他,却像是看透了世俗。

言钟正对他说:“她是个好皇帝,为父也能看得出你们二人心意相通,若你心意已决,便协助她,与她站在一起。”

对儿女的爱意终究让他妥协了,那日言钟正好像总觉得亏欠长子太多。言煜明白,这些年,他都因为自己身中落寒散一事耿耿于怀,不能原谅他自己,但他从未怨过他。

然而,父亲旧疾复发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时至今日依旧日日夜夜弥漫在言煜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近日孤弈行率军亲征的消息从京都传来,言煜心中愈发不安。言煜知道,他决不想再失去所爱之人,决不想再体验一次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言煜总觉得,此次出征或许隐藏着什么阴谋,或许正与先前刺客一事有关。

他前几日查明刺客身份,发现他来自于一个江湖的刺客组织,名唤血衣。

这个组织言煜先前从未听过,奇怪的是就在刺杀一事之前这个组织才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个组织来去无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总部落于何地,但言煜却隐隐觉得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历来江湖与朝廷之间有着不成文的约定,若非特殊情况,朝廷不插手江湖之事,江湖亦然。而这个名唤血衣的刺客组织却敢堂而皇之地刺杀孤弈行,背后或许有朝廷之人撑腰。

无论背后之人是谁,他都会把他揪出来。言煜心想,望着手中的青玉扳指,神色严肃。

他也曾想过飞鸽传书提醒孤弈行,但他不知其位置,担心贸然行动反而被有心之人利用,便只好作罢。

言煜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早一日抓出幕后之人,她便能早一日脱离险境。

言煜的双眸似是隐了一层薄雾,令人看不分明。他走到窗边,缓缓望向边塞的方向。

若是一切顺利,她此刻想必已经到了军事重地玉临关。他心想。

玉临关。

按照天象,正月廿九日玉临关一代万里无云,因而孤弈行料到匈奴会在这一日再一次发动进攻,想要在玉临关守军因为粮草耗尽而疲惫无力的情况下,借助难得的天时一举攻破凤朝边境最后一座军事重地。

因此,孤弈行从出京城之时便命令军队加快行军速度,终于在廿九日清晨行军至玉临关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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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你那么玲珑心
连载中一叶栖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