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争吵

长杨道雨雪霏霏,马车行至宫门,一人拂帘而出,文念恩提前备好轮椅接公子下马。

春浦抖着手撑开伞,文卿状若无意般扫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昨晚给公仪戾和英嫔安置好厢房之后,文濯兰便截到了一封从府中传出的信,信中大谈对大皇子殿下的仰慕,以及状元府中窝藏的皇子嫔妃。

春浦的字是他教的,故而一眼就能辨明字迹。他知道春浦未必有多忠诚,却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

兴许是看到了他搭箭射杀那两个太监,信中便急于控诉他杀人如麻,心如蛇蝎。

话不好听,却没说错。

其实他该再心狠一点,及时斩草除根,拔掉他的舌头,折断他的四肢,让他不敢再通风报信,以儆效尤。

偏偏他前世因他而死。

他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即便再给无数次机会也是徒劳。

——

毓华宫,大皇子寝殿。

福安进殿禀报,不一会儿便匆匆出来,谄媚笑道:“殿下有请。”

文卿没正眼瞧他,一个简单的手势,示意文念恩推他进去。

寝殿内温暖干燥,燃着上好的炭火和炉香,重重杏黄帷幔掩着镂金拔步床,锦屏雕梁,金碧辉煌,榻边数十个太监宫女伺候着,寒冬里也有新鲜的葡萄、樱桃和月牙梨。

“微臣参见大皇子殿下。”

文卿微微俯身,行了个士子礼。

“先生……”

公仪峻稍微打起了些精神,看着不远处身着黛青官服的绝色美人,头也没那么疼了。

“先生这几日怎么都不来探望本宫?”

“……微臣身上有病气,怕过给殿下。”

“无妨,先生靠近些,本宫想看看你。”

公仪峻犯病,眼下太多人在场,文卿不好回绝,便让文念恩推近了些。

岂料公仪峻竟从锦被中伸出手,隔着官服轻轻摸了摸他的膝盖。

文卿面色不改,实则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扶着木轮向后退了半步。

公仪峻宽厚有力的手陡然悬在半空,文卿朝春浦使了个眼色,春浦便跪上前去,将准备好的平安符放进公仪峻手里。

“殿下,这是我们公子亲自去衡宁寺为殿下求来的,住持亲自开过光,但愿能护殿下平安。”

春浦的容貌算是格外清秀,只不过珠玉在侧,便黯然失色。公仪峻身边美人也多,原是看不上他的,可接过平安符时掌心却被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如叶落般,勾得心里不上不下。

仔细一看,春浦眼尾那颗泪痣,倒是和文卿眼睑上的朱砂痣有两分相似。

“有心了。”公仪峻捻着平安符的细穗,吩咐道:“赏一对如意佩,两匹乌墨锦,两支羊脂金丝镂空珠花簪。”

“多谢殿下赏赐。”文卿配合地牵唇笑了笑,心想着乌墨锦算是极好的锦缎了,正好给阿昭裁两件冬衣,这个冬天便不缺衣裳穿。

“先生就没有别的话想和本宫说吗?”

公仪峻卧病在床,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散着长发,难得露出些弱势来,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眸如今安静地盯着文卿看,似乎只是想要他一句关心。

“望殿下早日痊愈。”

这样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罢了,你走吧。”

“那殿下好好休息,微臣告退。”

文卿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便让文念恩推着走了。快要走出殿门时,春浦默默回望一眼,看着帷帘后大皇子无比落寞的神色,不自觉心口一揪。

出了公仪峻的寝宫,莲座主位上坐了一个皇妃,前呼后拥,满头钗簪辉煌,裙裳从阶上垂曳而下,纤纤玉手正捏着颗水亮的葡萄,风情万种地往樱唇中含。

公仪峻还未入主东宫,毓华宫便是母子二人同住,只不过往日文卿来时湘贵妃都在保和殿伺候崇明帝,今日倒是第一次撞见。

如今或许该叫湘妃了。

“微臣参见湘妃娘娘。”

文卿不得不向她行礼。

“本宫还以为是哪位朝廷重臣来了,原来是文大人。”

湘贵妃受李君甫一案牵连,竟只是降为妃位,李家财力雄厚是一方面,这六宫盛宠也是独一份的。

“微臣叨扰了,还请娘娘恕罪。”

“恕什么罪?”

湘妃娇声询问,由人扶着,慢悠悠地朝阶下走来,举手投足说不出的明艳妩媚,仪态万千。

还未等文卿回话,她又嗔怨道:“文大人今日才来,峻儿可是念了好久。”

文卿不是很想和这个女人对上。

“微臣身体抱恙——”

啪地一声,方才还娇滴滴说话的皇妃竟突然抬手狠狠给了文卿一巴掌,苍白的脸颊上很快泛起疼痛的红晕,留下明显的指痕。

文念恩一急就要上前挥拳头,文卿轻轻抬手制止了他,却从袖中拿出素帕,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叫你一声大人,你还真把自己当大人了?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罢了,也敢在本宫的峻儿面前摆脸色?”

文卿捂着心口,眉眼痛苦地皱起来,背脊微微颤抖。文念恩把他从轮椅上横抱起来,匆匆忙忙地往外跑,门口侍卫一拦,文卿手中的素帕慢慢浸出血色。

“咳咳……”

“公子!!!”

文念恩撕心裂肺地喊,把人放在门边便赤手空拳杀红了眼。嘈杂的咆哮声和打斗声惊动了寝殿内休养的大皇子,殿门慢慢打开,公仪峻披着衮服,一眼便看见了门口唇角渗血的文卿。

“先生!!”

他推开身边搀扶的人,冲上去将文卿抱进怀里,勃然大怒道:“都住手!!谁干的?!”

湘妃怔住了,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心里微微发虚。

“峻儿……”

“湘妃娘娘把公子打吐血了!!”文念恩被几个侍卫用刀架着脖子,双眸猩红。

文卿适时咳了咳,掌心染血的素帕垂落下来。

“母妃?”公仪峻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为什么?你明知道先生身体差!儿臣平时碰他一下都怕伤着他,你为何要打他?!”

“本宫打他还不是为了你!”

“别口口声声为了儿臣,儿臣只觉得厌烦!儿臣受够了!”

湘妃失力地退后两步,痛心道:“你怎么敢这样同母妃说话?”

这母子俩从前世就天天吵,一个爱子如命,一个叛逆不羁,公仪峻二十年像是没长大,湘妃二十年像是没变老,两个人总是吵得很有精神。

文卿不爱管这些,只是碰上了便不得不从中周旋,最后发现争吵的焦点总是落在他身上。

前世他独揽大权,湘妃作为太后自然看他不顺眼,他身边诸多眼线,其中一半都是她的,他这边只要有一丁点疏漏,皇宫内院便又要吵起来。

也不知道前世他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念恩,扶我回府。”

文念恩还被刀架着脖子。

公仪峻怒喝道:“还不快放人!”

“是!”

公仪峻小心翼翼地抱着文卿,心疼道:“先生,让太医来看看好不好?等会儿本宫送你回府。”

“不必了。”文卿抿了抿唇上的血迹,心灰意冷道,“府中有医术高明的郎中,微臣自己回去便好。”

“……”

“备轿!”

公仪峻还未病愈,宫外大雪纷飞,寒气逼人,自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必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出宫送行,可公仪峻却真动了要亲自送他回府的念头。

他怕真的伤了文卿的心。

“殿下……回去罢。”文卿坐在轿辇上,垂眸看着他,墨发顺流垂下,被风雪吹拂到公仪峻的耳边。

公仪峻伸手将那缕墨发攥在手中,捋至发尾,轻轻压在心口。

那串鎏珠手镯,被他贴身带着,连病中都未曾取下过。

“先生,对不住……”

文卿总说公仪戾金枝玉叶,其实这宫里只有公仪峻称得上一句真正的龙血凤髓。

他一生中从未给谁道过歉,如今却在风雪中仰着头,低声祈求他的原谅。

文卿却只觉得可悲。

一句对不住,什么都不是。

大皇子的轿辇出宫,经过的簪缨世家纷纷猜测其中坐的是谁,最后轿辇落在状元府门口,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新科状元被这样看重。

文念恩抱着文卿进府,春浦给宫里的太监打赏了些金银便匆匆跟了进去,府门紧闭,不再接待外客。

“文姑娘!”

府院内,公仪戾正穿着毛茸茸的新衣裳,配合文濯兰玩小孩子才玩的铃铛鼓,听见文念恩的声音便撒开步子朝府门跑去。

文濯兰也起身跟了上去。

文卿让文念恩将他放在轮椅上,文念恩却没听见似的,傻傻地往西厢跑,差点撞到飞奔过来的小不点。

公仪戾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他伸手牵住文卿垂下来的苍白指尖,和文念恩一起往西厢跑。

“怎么回事?”

文濯兰眉心紧紧地蹙起来,示意文念恩将文卿放在窗边的软榻上。

“无妨,念恩他太过紧张了。”

“什么叫无妨?公子你都吐血了!”

公仪戾一怔,看向文卿苍白的薄唇。

文濯兰立即给文卿诊脉,脉象迟缓无律,体寒血淤,前几日还没有这样凶险,今日脉象都快停止了。

“以前的药方不要再喝了,换一道,待会儿我给你开。”文濯兰急声道,“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在府中休养,我回一趟扬州,拿些珍藏的药材。”

文卿道:“大雪已封了路,不必冒险出京,等熬过冬天,开春自然就好很多。”

“我怕你熬不过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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