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两个月,已是暮春时候。
草长莺飞,河上春冰初融,柳枝冒了新芽,每日窗外都有莺啼燕语之声。
眼下春光正好,气候和暖,京城中人多携家眷出门游乐。
正好薛珩赴京已有三月,生意上的事物也已大约熟稔,便打算携着沈清池、再唤几位友人出去游览一番。
数月以来,裴昭一直宿在薛珩的酒楼里,她多才多艺,平日也会帮着许恪算账、打理店中事物,与大家已是十分熟稔了。
加之她本就容貌秀逸、气度出尘,待人又斯文有礼,酒楼里侍应的少男们一见着她,大半都会脸红,又不禁偷眼瞧她。
这日大家闲聚饮酒,裴昭听见薛珩谈起春游之事,便微笑道:“小妹近日听说国母府小谢大人要在绮云楼里举办一场诗酒、舞乐之宴,邀集京都文人雅士作不夜之欢。薛姊、楼姊若有意,届时可往。”
薛珩闻言,手指微顿,道:“绮云楼?”
楼衿微笑接话道:“少主,这绮云楼并非你想的那般,此楼歌舞为京中一绝,楼中歌男名郎甚多,皆是色艺双绝之辈,故而南北各地贵人巨贾多有慕名而来者。此楼幕后主人身份神秘,却颇有手段,数年来此楼已是京中一景。”
薛珩看了楼衿一眼,道:“楼姐姐去过?”
楼衿闻言面上微红、轻咳一声,道:“五年前我随家主来京谈一桩生意,曾有人在此楼请客。”
薛珩眨了眨眼,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还是裴姊消息灵通。”,随即又道:“那小谢大人,小妹亦略有耳闻。”
裴昭微微一笑,道:“小谢大人母亲半生戎马,功高盖世,位居太尉,被先帝封为国母,谢大人老来得女,便是小谢大人。”
薛珩微微点头,道:“京中称道她是京都第一风流贵女,想来风姿卓然。”
裴昭微微一笑,道:“小妹近几月与京都几位文士朋友结识,与小谢大人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薛姊到时见了便知。”
绮云楼诗宴在五日之后,几人说定,又小酌几杯,便散席了。
晚间,沈清池听薛珩说起此事,神色微微有些僵硬,微微垂眸、神色不明,随即抬头扬起一抹微笑道:“那清池祝妻主玩的开心。”,这微笑中却似带着一丝苦涩勉强。
薛珩见他如此,想起沈清池之前在回春楼的经历,便知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是恶习再犯了。
薛珩又想,以沈清池的经历,他最痛恨厌惧的恐怕就是出入秦楼楚馆之人了,如今又忽然听见自己要去这歌楼舞坊……
薛珩想到此,忙解释道:“不是的,是今早我听裴姊说,有一诗乐之宴那日在此处设宴,我本也是想携你出去游玩……”
沈清池闻言更是微感凄凉,垂眸避开薛珩的眼光,低声道:“便是诗宴,又哪有男子前去之理,妻主说笑了。”
薛珩看他这样,更是心疼,凝注着他道:“你若不去,我便也不去了。”
沈清池正想开口,忽然想起临走前薛珩父亲孟苓曾嘱托他的,让他看管着些薛珩,莫让薛珩过于胡来。
沈清池顿了一顿,一时没接话。
薛珩轻轻握住沈清池的手,看着他眼眸道:“清池,我本也是想携你出门游赏放松一下,裴姊既那般说,你大可随我去看看便是。”
沈清池微微蹙眉,还是没有接话。
薛珩继续劝道:“不若你再去问问许公子,他想必也是乐意前往的。”
沈清池微微抿唇,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薛珩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沈清池的鬓发。
沈清池面上微红,微微低头,道:“时候不早了,妻主早些歇息吧。”
第二日,沈清池和许荷说起此事,许荷听闻是小谢大人办的诗乐宴,眸光一亮,随即很快又黯淡下来,道:“不行,我去不了,母亲那两日正好出城办事,我得在酒楼守着呢。”
沈清池微微点头,随即听许荷嘟囔着:“最近苏和也不来找母亲下棋了,该不会是她生意太难做焦头烂额没空来了吧。”
沈清池侧头看他,心中了然,静默片刻,便道:“许哥哥,你还对苏少主心怀愧疚吗?”
许荷闻言身子一僵、呼吸微窒,半晌无语,随即叹息一声,道:“你都知道了?”
沈清池微微点头,他也是听酒楼里的小厮私下说的。
原来早在五年前,那时许荷才十三四岁。有天正走在大街上,忽然看见了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大街上哭闹、拦着一辆马车的一幕,那马车与男子周围渐渐有了围观的路人。
许荷看出那是苏家的马车,微微皱眉,也凑上前去围观。
许荷走近,才发觉那坐在地上的男子小腹微微隆起,看上去像是怀有身孕,然后便听见那年轻男子哭喊道:“苏少主,就算你不要我了,你也为我腹中的孩子想想啊,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许荷听得心里一震。近几个月他曾见母亲与这位苏少主会过两次面,他便也与苏和有过一面之缘。
私下里他也曾听酒楼的小厮说起过,这位年少的苏少主时常流连花楼歌坊,是个风流多情之人。
故而许荷一见眼前一幕,先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酸涩,然后血气就往上冲,只觉得定是苏和负了眼前这个男子,对他始乱终弃,这才害的人家怀着身孕无依无靠,不得已出此下策。
这时周遭隔着两丈距离已经围了一片人,路人虽爱看闲事,却也不敢围观过近、冒犯了苏家的人。
苏和在马车里听到外面哭喊声,本不欲理会,但转念倒想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找她来碰瓷。
她一下车,见坐在车前哭喊的这个怀孕男子她并未见过,微微冷笑,当即冷声吩咐车娘侍从道:“把他拖走。”
许荷站在一旁围观,正听着身边众人议论纷纷道:“可怜啊……”、“世风日下,如今纨绔负心女是越发多了……”、“可怜了这腹中孩子……”……
他又眼见苏和如此冷漠无情的做派,便只道是她不负责任到底,做了亏心事还这般恶待男子。
于是他当即便冲上去,挡在地上那男子身前,大声道:“苏少主,大女娘敢作敢当,你怎能对他始乱终弃。今日你不给他一个说法,我便不让你走。”
苏和一见许荷,微微皱眉。因之前在许恪那里见过他两面,知他是许恪之子,不欲和他多作纠缠,便道:“许公子,江湖险恶,你尚且年幼,还是莫乱管闲事为好。”
另一边侍从已拉扯着地上那男子便往道旁拖走,那男子哭喊挣扎不停,场面很是混乱。
苏和也不多言,转身便要上车离去。
这时许荷只觉得她薄情寡义至极,气往上冲,伸手便打了苏和一巴掌。
苏和莫名挨了一巴掌,也立在当地,看着许荷。
许荷打了苏和一巴掌后,手掌微微发颤,也僵在当地,说不出话。
这时苏和的侍从已把那哭喊闹事的男子拖到一边、点了穴道让他动弹出声不得,回头忽见自家少主被个小少男打了,登时面无人色,忙扑过来想抓住许荷、再做惩治。
苏和看了侍从一眼、意在制止,然后转身上车,吩咐道:“走。”
侍从会意,便放开许荷,当即跟随少主起驾离去了。
许荷站在当地,静了片刻,握紧手指,随即想跑去扶那个怀孕男子,那男子却已不知去向了。
之后的事,就是苏家迅雷不及掩耳彻查了那闹事男子,把他的闹事的阴谋算计查的一清二楚,那男子也招了,果真是图财诈骗,竟妄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此事后来许荷想来,总是愧悔不安、羞愧无地,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与苏和照面。只恨自己过于年幼无知、行事可笑。
如今又听沈清池说道,许荷又低头不语。
沈清池轻轻握住了许荷的手,道:“许哥哥,我看苏少主似乎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如此挂怀。”
许荷抬眼看沈清池,道:“是吗?”
沈清池点了点头,道:“自然,苏少主心地宽大、哥哥也是知道的。且若她当真记仇,也不会数年来与许娘子交情仍这般要好了。哥哥不必过于纠结于心。”
许荷叹息一声,轻轻抱住了沈清池,叹道:“清池,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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