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腹部中弹，小腿有擦伤，脚踝骨折，有个齿痕……”
晃动的吊灯下，艾琳穿着灰色的家居服，褪去了浓妆的脸格外肃静，不知看到什么，秀气的眉头逐渐皱紧。
“看起来像是警用机械犬咬伤的。”
白昼把手术用的弯针和缝线递给她，艾琳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翻飞，像是绣花一样把少年腹部狰狞的伤口缝了起来。
白昼的视线掠过托盘里带血的子弹，落在单人床上毫无生气的少年身上。少年脸上纹满了诡异的刺青，使人难以分辨他的五官，右眼戴着眼罩，脸颊苍白得几乎失真，像是从异世界的地狱里爬上来的一样。
“还好医院里血袋还有库存，不然以他这个失血量，估计神仙都救不回来。”
艾琳感叹着，缝完最后一道线，细密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摘下无菌手套，擦完汗，转头看向白昼。
“这个小家伙细皮嫩肉的，看着可不像是贫民窟长大的。”
“你也真是，就不怕自己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白昼不以为意地笑笑，他手心上托着一只小小的玩具机械狗，因为电量耗尽，狗头软绵绵地垂在他的手腕上。
他发现这个机械狗的结构虽然简单，却设计得十分精巧，狗爪的灵活性足可媲美警犬。
“今天辛苦你了，待会儿出去之后——”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艾琳将头发用发圈扎起来，脱了带血的外套，临出门时，忽然想到什么，朝白昼眨了眨眼。
“明天记得付双倍诊金给我。”
“当然。”
砰的一声，铁门关紧，室内重归寂静。
白昼去阳台上抽烟。
“前两天电视里播报的通缉犯的新闻，你还记得吗？”他问叶舟。
“你的意思是……难道他就是那个被通缉的连环杀人犯？可他的长相看着也不像是——”
“人不可貌相。也许他外表看着温和无害，其实骨子里残忍嗜杀。”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还要把他救回来？”
白昼摇了摇头，“有个地方不太对劲，画像里没有他的脸，连那个轮廓都不像他，普通人根本不会找到他。”
叶舟沉默了。屋里躺着的那个少年可能来历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
白昼抽完了两支烟，准备回屋。刚走进卧室，脖颈就被冰冷的金属利器抵住。
白昼脸色不变，甚至露出了个讽刺的笑容。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黑暗中，少年的呼吸乱了一下，趁着这一秒的空隙，白昼反手夺过他手里的匕首，抵在他脸侧。
“小朋友，没人教过你不要恩将仇报吗？”
他低头看着少年倔强而明亮的眸子，就像看着一只孱弱的猫崽子。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少年微微仰头看着白昼，这个男人的眼神比那些追捕他的人的眼神还要可怕，漫不经心的，却又带着凛冽的寒意。
他眸中神色几度变幻，垂下浓密的眼睫。
“我成年了，不是什么小朋友。”
“你这小身板，看不出来。”
白昼笑了笑，他的手从少年的肩膀划过，落在他腹部的伤口上，微微一压，少年顿时痛得皱起眉头，冷汗直冒。
“不好意思，以防你再变出什么凶器，搜一下身。”
等白昼把他全身都搜过一遍，少年连腰都直不起来了，麻药已经失效，腹部的伤口处传来强烈的撕裂的痛楚，像是有把剪刀在他的内脏里搅动。
白昼轻而易举的把他的手脚都绑起来，在地上铺了条床单，让他侧躺在上面。
“给我……止痛药……”少年整个人因为疼痛而蜷缩着，额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嘴唇格外苍白。
“忍着。”
隔天，艾琳过来送止痛药和纱布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年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板上，细瘦的脊椎骨在单薄的衣料下清晰可见。
“你让他在地上睡了一晚？”艾琳有些不忍，上前查看少年的情况，还好没有发高烧，不然要用到抗生素和消炎药就麻烦了。
白昼刚刷完牙，从厕所走出来。
“钱转给你了，你自己看看。”
他让艾琳留在屋子里，自己下楼去买早餐和一些生活用品。
从超市里出来，他在一个垃圾桶旁止步，往后看了眼。
有人在跟踪他，还不止一个。
他没有枪，光脑里也没什么钱，对方如果真想杀了他，轻而易举。想到这点，他脚步反而轻快了些，大步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穿过冗长幽深的小巷，居民楼近在眼前，他正要进入楼道时，几道身影拦在他面前。
“原来你小子搬到这儿来了，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说话的正是他那天在诊所教训过的混混头子，他身后跟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小弟。
“我们认识？”
混混头子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的脸都不记得，顿时恼羞成怒，掏出枪指着他。
“睁大的眼睛好好看看老子是谁！你爸欠我们赌场的钱，你又惹了我，今天他妈的正好一起解决了！”
他大腿上的伤口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想到那天的场景他就恨得牙痒痒，他绝对要把这家伙揍得屁滚尿流，哭着跪下来求他不可。
“你那天不是挺猖狂吗？英雄救美挺得意是吧？今天我看你还怎么硬气得起来！”
白昼被他用枪抵着头，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甚至低头看了眼自己塑料袋里的鱼是不是还活着。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只想要钱，面前的混混也没有胆子真的敢开枪打死他。对这些追债的人来说，钱比命重要多了。
“德哥，别冲动，老大说了得先把钱追回来，咱们不能冲动啊。”小弟劝他。
混混咬着牙，扣在板机上的手指颤了颤，他手腕用力，枪口粗暴地压在白昼额头。
“跪下来求我，老子就放你一马！”
白昼眯起眼，从他身后看过去，不知在四楼的阳台上看到了什么，嘴角微勾。
他忽然低下头，混混头子还以为他要求饶，心中正得意，砰的一声枪响，他右手一颤，手臂顿时血流如注，手里的枪掉了下去。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知道子弹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小弟们全都慌了，还以为楼道里藏着白昼的同伙，各个提心吊胆地四处环顾。
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形势顿时变得极不乐观。
“我**的。”看到白昼捡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枪，混混头子脸都绿了。
“大哥，赶紧走吧，这小子有同伙，下次再来找这小子算账！”
白昼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楼道里，艾琳一手插在白大褂兜里，脸上带着笑容。
“欠你的人情我可算是还了。”
“谢谢，枪法很准，有人教过你吗？”
艾琳不知回忆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怀念，随即眼神又黯淡下去。
“是有人教过我，不过……他已经死了。”
在贫民窟里，随时随地都有人横尸街头，街头巷尾也四处都是枪战和斗殴，治安警察根本不会理会。
“不说这个了，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对付那些人吧。下次再被他们围住，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白昼点点头，神情有些严肃。
活下去，成了他现在的第一要务。
他观察着手里的微型手/枪，跟他那个世界的枪外观很像，但设计上更有科技感。他取下弹匣，发现里面只剩两颗子弹。
他忽然意识到，贫民窟黑市上的武器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先进，反而都是些陈旧的款式。也许联邦政府也在有意控制，毕竟如果放任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在贫民窟流通，那引起的犯罪可就不止局限于贫民窟了。
白昼想着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四楼。厨房是和隔壁住户公用的，墙壁被油烟熏得漆黑，活鱼在袋子里活蹦乱跳，他直接拎到水槽下冲洗，拿起刀开始杀鱼。
切菜的时候，后方有一双眼睛在打量他。
没多久，楼道里飘起了鱼汤的香味。他把三菜一汤端进屋子里，墙角处，细瘦的少年保持着昨天的姿势，蜷缩在那儿。
白昼投过去一眼，便在凳子上坐下，开始吃饭。很快锅里的鱼汤就被他喝了一半，他放下筷子，正要去盛饭，一转头，那白瓷碗边缘多了一只银色的机械爪子。
眼睛闪烁着蓝光的小型机械犬跟他对视，金属爪子甚至伸进了汤里。
白昼轻笑了声，转向角落。
“这玩意儿是你做的？”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慢慢转过身，忍着身上的不适坐起来。
“是。”
他眼睛盯着桌上的饭菜，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鱼汤的香味勾了起来，可想到昨晚男人拿刀抵在他脖子上那股狠劲，又不敢轻举妄动。
“饿了？”
白昼慢条斯理的盯着他，视线落在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上。
少年咽了咽口水，没有回答他，而是低声道，“昨晚，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没别的要说了？”
少年心中惊疑不定，一抬头，便对上男人格外锐利深沉的眼睛。
“警方悬赏十万联邦币要找的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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