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灵吐血,你刚刚还不是这么说的,这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吗?
……不过,他抓耳挠腮地想,仙首的态度也是真的捉摸不透。
解清池不依不饶,“白玉京,听了这话,你还要带我上天域吗?”
白玉京很轻地笑了一声,慢声道:“解清池,当我说出那句话后,成不成仙神上不上天域,其实在你。”
他没有因为解清池近乎大逆不道的话而感到冒犯。就像先前,这位天域仙首被扣在院中,明明抬手皆可杀尽折辱之人,却偏偏懒着骨子做了那囚笼鸟。
解清池恍了下神,想到符灵对于仙首的形容,无惧无畏,无悲无喜。
前一句没错,后半段可就不一定了。
符灵知道接下来的事自己不适合留在这儿,无论解清池如何,仙首让他飞升,他就是仙神。
他和仙首告辞,转身歪歪扭扭御着物离开。
朦朦胧胧的清辉洒满了山峦,长夜之上的明月纯净,像极了先前所赏的那一幕。
白玉京敛了眸光,温沉道:“解清池,你可愿同我上天域。”
“愿。”
玉阶自苍穹蜿蜒而下,浮动的云雾缠绕在横栏上,仰望过去时仿佛看不见尽头。
这就是世人苦不得见,趋之若鹜的盛景
白玉京随手折的花枝没用上,解清池牵起他的手,与之一同踏上玉阶。
这倒是头一回……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白玉京怔了下,便由着人去了。
凡地上生灵皆渴求的飞升,对于现下的人来说,不过是一段有些漫长的路。
解清池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山川问流,忽然侧着脸问:“先前那些仙神,也是这样被你带上去的?”
“嗯。”
解清池又问:“我们走的这叫什么?”
白玉京松散在身后的青丝被长风卷着缠绵,他眯了下眼说:“寥天玉阶。”
解清池听着耳边潺潺仙乐,冗长繁琐的句式被杂糅在一起,被宛如敲金碎玉的声音奏了出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好听。
解清池:“那这仙乐?”
白玉京:“一种祝言。”
解清池:“什么意思?”
白玉京:“百无禁忌。”
最先的时候念了很多,后来挑挑拣拣,只留下了这四个字。
解清池伸手拢了拢云雾,“想成为仙神,必须走过这一道?”
白玉京又“嗯”了声。
这性子是一点都没变。解清池心道,不会主动开口,出声解释。要是说他不愿意答,可问了事事都有回应。
该说他凉薄到不理万事,还是温和到近乎纵容?
解清池知进退,他清楚现下前路不明,不是个问话的好时机。但因为是白玉京,让他不由得得寸进尺了些。
“为什么?”他问。
白玉京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若是不如此,你们承不住受封的。”
赐名受封,位列仙神。
解清池问道:“白玉京,你予了我什么?”
他这话说的暧昧,神色也无半点敬畏恭敬。
静默了良久,白玉京道:“韶光,掌瑞雨。”
——
天域宫阙众多,细数下来足有千余座。解清池晃荡一圈,挑了个离白玉京最近的,取名为春夜昼。
站在春夜昼高阁之上,能远远窥见仙首的宫殿。
解清池上了天域后收敛了许多,还认下了不敬仙神的错。
不过现在身份旗鼓相当,自然没有什么敬不敬的。至于被囚禁的符灵又不好跳出来说出这丢脸的经历,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后来解清池发现,符灵那句话没有说慌,白玉京的确是个忙的,常常不在天域,来去行踪不定。
幸而他不需日日枕眠,有很多时间可以拿来等,不用担心错过。
低冷的铃音打在金玉上,白玉京掀开眼皮,看见了静立在树下的人影。
“怎么不睡觉?”他问。
“心神不宁,出来走走。”解清池转头看向他,“你呢,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白玉京:“去了一趟元序。”
解清池疑惑,“元序出了什么事?”
“不知。”白玉京拨了下斜出金枝,语调慵懒道:“但你若问那南山梅雨落得如何,我还能答上几句。”
解清池依言问道:“落的如何?”
白玉京:“不如韶光。”
韶光,春色也。着瑞雨相衬,许天地回生,去疴泽惠。
解清池听到那句不知时,心里其实不大信这话,还在琢磨着他此去何为?
现下铃音乱响,万般心思随长风不归。
……
这样的偶遇多了,哪怕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到不对劲。
白玉京没有斥责,反而许了道窥世镜。
解清池得了窥世镜,不需要再费尽心思猜测,白玉京在九州做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认识什么人。
而它的作用不仅限于此。窥世,万物轮转皆可随心念所见。
等白玉京回来后,他又带着私自窥探仙首行踪的名头,去殿内请罚。
“你倒是物尽其用。”白玉京笑斥了一句。
解清池作不明白,“我自知有错,请罚是应当的。”
“明知故犯。”白玉京半阖着眼,轻叹了口气道:“你不必如此,想来就可来。春夜昼离得不远,我这儿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解清池没立刻应,“这不合规矩。”
白玉京想了想,跟哄孩子一样说:“那你就当心些,别让他们见到,省的没完没了念叨。”
解清池眸光深长,隔着晦暗不明的天光望着眼前人。良久后他抬起手,问道:“那你呢?”
白玉京“唔”了声,说:“我允了你大逆不道,许诺无论如何不会怪罪。”
往后旁人未得见,就不必多此一举,这样行不行?
温温沉沉的声音落在耳边,解清池闭了下眼,在心里答,不够。
人心不足,这份应许远远不够。
他指尖摩挲了下挂在腕间的白玉铃铛,春雨毫无征兆地落下。白玉京招了招手,带着人回了殿内。
……
奉仙殿无大事不可叩,解清池上天域那么久也只去过一回。而这第二回,是因为符灵上仙在九州被人重伤,将死之事。
白玉京并不意外,听他们商讨完后前往符灵宫殿,解清池也跟着去了。
符灵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现在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骂人。
听见动静后,符灵眼泪汪汪地爬起来,“韶光上仙,我错了。我不该骂你不可理喻,起码你只是异想天开,想让我助你飞升,而他们是真想要我的命啊!”
解清池皱了皱眉,“吃了一回教训还不够,又随意出手?”
符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气虚地咕哝道:“可是我已经很小心谨慎了……”
眼瞅着随行的仙神脸色越来越沉,符灵连忙转移了话题,“我这回能活着逃出来,还要多谢仙首呢,要不是那玉册替我挡了一道,我怕不是挺不到活着回天域。”
在座仙神听闻这事,眼神隐晦地瞥向背影,心中思绪乍然翻涌。
白玉京微微颔首,问询几句便先行离去。
床榻上的符灵攥着锦被,不知为何心中突生愧意。他拍了拍脸,打起精神面对周围关切的仙神。
等解清池回到宫殿时,白玉京已经温上了酒,旁边滚着几个空了的酒坛子,眼梢被酒气熏得有些发红。
解清池走过去坐在对面,随口道:“你今日好像兴致不高,在气那些人?”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白玉京要气的话,头一个先砍了他。
白玉京没有否认,托着下巴语气含糊地说:“只是见了些,不太想看的东西。”
解清池又问是什么,白玉京没答。
直到浑厚绵长的丧钟响彻天域,解清池才恍然回想起,那日的未尽之言。
符灵上仙陨落,不是旧伤复发,原因甚至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寿源耗尽而死。
符灵上仙飞升不过千余年,天域很多仙神万岁都还活得好好的,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符灵喜玩闹,不顾规矩偷偷溜到九州。
这次的事情让许多与九州牵扯不清的仙神,安安分分回了位置,不敢轻易出天域。
那段时间解清池心思沉沉,清晰地意识到了件事,哪怕高坐神台的仙神,也终逃不过一死。
他枯坐在窥世镜前,看人间复始,万物诞生,灾厄不绝,良久后起身离开了春夜昼。
宫阙高台之上,白玉京静立,望向长天的眼神错杂,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没有。
解清池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带着绵长的铃音,化开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拱手做了个长揖,“我心有不解,望仙首解惑。”
“今日不待客。”白玉京说:“解清池,回去吧。”
解清池愣怔了下,他一直以为白玉京是淡然随和的,偶尔会带上些浸入烟雨的温凉。
可现在他才发觉,白玉京也会恹。
但是为什么?因他所求之事?
解清池心里异样丛生,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被云雾吞没。
回到春夜昼,他想着那藏在厌弃下的婉拒,清楚白玉京是让他再择前路,可他一意孤行,还是不决定坐以待毙。
若当仙神只能稀里糊涂地等死,那这千辛万苦求得飞升又算什么?还不如好好在九州,起码没受到重重限制。
所以第二日,解清池又去了一趟,这回白玉京没再说什么。
也是从那之后,他再也回不了头。
玉廊很长,解清池走了很久,看见了山河万卷,人像无数。知道了仙首住的瑶宫不是没有名字。
其名奉先,九州亿万年,皆被记在此。
解清池望着末尾处,一行模糊的金字不断清晰,在片刻之后,终于完整的浮现在上。
【天域符灵上仙虞衡青,因在九州以禄存济万民,耗尽寿数,殁。】
……
天域折夭上仙孟疏何,游历尘世遇一小童,不足岁而死,心生怜悯欲逆阴阳,败而殁。
以血绘书祈,降下结界,分裂九州。
天域流惮上仙谢清闻,因九州大旱,见生灵丧命无数,以瑞雨泽天地,耗尽寿数。殁。
镇杀邪魔,枕冰长眠,欲求死。
天域应玄上仙顾兰棠,见九州邪魔当道杀数万人,血祭长城,怒不可遏,以杀止杀,斩尽邪魔妖祸。殁。
浑噩不知,欲求死。
……
四万年,九州无名氏历经千辛万难,开辟修行之术,只需练气期可达到三百余岁,天下人人趋之若鹜。
此术被后世更改不下万次,最后被笼统地称为,仙途。
七万年,白玉京静立苍山,心忽有感,久住在此。
长风许天,自取一域。
此后万年,天域为众神居所。
九万年,微生域迁居苍山,世人道神灵居此,凡突逢灾厄,不得其解,皆来跪拜求见。
十一万,微生域杀尽信徒,被世人称为邪神祸祖,铸千道神像,遗骂名万年。
……
——
九州混沌,不知其岁。
天道初开,微生万物。
——
关于仙神有很多私设!独立番外肯定都会有,我很公平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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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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