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没什么人,以至于他们这一大群就显得特别突出。零星撞见几人也是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生怕沾染上了什么是非。
在城内弯弯绕绕走了好一会儿,白玉京停在了一处庙宇前。
“人在里面。”
卫长风眼底一暗,那城主果然有问题。
剑宗弟子破门而入,空荡荡的大殿里连个神像都没有。他们粗略地扫了一眼,熟练挽袖在地上墙壁开始敲敲碰碰。
十几人很快就在后殿发现了个暗格,按下后不远处的地面翻转,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卫长风看了眼,说:“我先下去,你们跟在后边。”
剑宗弟子应好,一个个排队下了通道。后面的离荧惑感知到什么,挑了挑眉心说怪不得白玉京说这戏不小,还真是……出乎意料。
他来了兴趣,撩起袖袍跟着下去。白玉京则走在最后。
暗道里没点灯,卫长风撒了一把明火符浮在众人身侧,借着火光看清了周遭情况。
潮湿狭窄的暗道挖掘的并不平整,两侧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有几条深褐色的血迹,地上的土堆里散发出一股子**味。
暗道不长。卫长风很快就走到了一间地窖,里面躺着几个被绑着的人。
在察觉到动静后,那些人面色惊惧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呜呜声,不断往后爬。
剑宗弟子腿动了下又收回,望向卫长风。
卫长风挑了一个还算平静些的,上前抬起他的脸,压着声音厉声道:“别嚷别叫,我们是扶光剑宗弟子,来救你们的,明白了吗。”
那人怔了一下,连忙点头。
将捆了半张脸的布扯了下来,卫长风直截了当问:“你是谁?那些把你绑来的人去了哪儿?”
那人咽了咽唾沫,用略带口音的调子磕磕巴巴道:“我叫魏大,是东街的,那些人……那些人说有人要来,这里迟早会被发现,要将我们快点转移到城外。”
他用下巴指了指左侧的洞口,“然后他们就带着一批人从那边走了。”
卫长风蹙了下眉,“你有听到那些人要把你们运到城外做什么吗?”
魏大拧着眉想了会儿,摇头说:“我不知道,只依稀听到他们说养什么东西。”
养东西?无论什么,以人命来养出来的都是邪物。卫长风又问:“离他们上次转移有多久了?”
魏大说:“这里黑灯瞎火的,我估不准,但有一段时间了。”
卫长风招了招手,“解开他们身上的绳索。”
剑宗弟子上前,卫长风则握着长剑靠近那个洞口。
剑宗弟子温声细语的解释,地窖里的百姓眼中的恐惧还未散去,但好歹知道他们是来救他们的,一个个咬着牙不叫嚷,偶尔有几声低泣声泄出。
白玉京望了会儿洞口,身侧的离荧惑忽然凑近,轻声道:”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嗯。”
“我倒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按理不应该避之不及吗?”离荧惑说。
白玉京半阖着眼,低声道:“恶欲遮眼,利令智昏。”
“咎由自取。”
地窖里乱哄哄的,唯有卫长风大气不敢喘,安安静静地听墙角。
结果听了半天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不晓得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死了,谁杀的?
还有避之不及?说的是邪物还是煞?他们利用那些做了什么?
百姓身上的绳索解完,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几个昏迷不醒的就由剑宗弟子背着。
卫长风嗅见洞口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血腥气,沉着脸道:“你们先带着人出去。”
剑宗弟子正要开口,忽然有人猛地前身攥住其中一个弟子的手,嗓音嘶哑道:“不能出去,不能出去,我弟弟还在里面呢……”
头一回遇见这种事的剑宗弟子有些手足无措,直愣愣让他抓着也不知道反抗。
男人朴实的脸上满是泪痕,他说:“我弟弟刚刚被带走,指不定……指不定现在还在洞里,你们不是仙人吗?现在去找,一定能将他带回来的。”
卫长风皱了皱眉,能救的话他们自然不会置之不理,洞口里的情况不明,要里面真有什么危险,他现下拉着一堆人堵在地窖这,那不是胡闹吗?
剑宗弟子同样欲言又止,总觉这话听着刺耳。
男人还在不依不饶地哭,卫长风动了下唇还未出声,地窖突然发出一声闷响,那男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魏大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石块扔了,憨厚地脸上满是愧疚。他搓了搓手,嘴唇抖动了几下,最后低头道:“对不起。”
卫长风眉头一松,“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现下事急没功夫理会那么多了,你们先带着人出去。”
剑宗弟子和百姓顺着暗道出去,地窖里一下暗了许多。
等火光消失在拐角,卫长风终于泄了气,松开的掌心一片红,全是都被自个儿掐的。
要知道在此前三百年,卫长风遇见过最危险的不过离荧惑那回,其余任务因道与修为的原因,他都躲在后面打下手,由别的师兄师姐顶着前面。
这第一次带队就让他遇上这么大的事,卫长风心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慌得要死,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他是领头的,要负责那些弟子的安危,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在宗门的人赶来前不让事态失控。
想到这卫长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白玉京,郑重行礼后道:“白师叔,恕我愚钝,他们挟持那么多百姓,到底准备做什么?”
白玉京:“为妖。”
卫长风顶着红红的眼眶一怔,白师叔刚刚说什么?为妖?
为妖挟持……
卫长风心中忽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若真是如此,那当真是灭绝人性。
地窖内突然响起粗重的喘息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无比清晰,就像附在耳边一样,甚至能听它们舔食吞咽的声音。
卫长风身形一僵,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嘎嘣嘎嘣的咀嚼音扑面而来,转眼间充斥满整个地窖。
他脊背瞬间生出一股凉意,下意识抽剑向后劈去,只听见滋啦一声,刺耳的金石碰撞。
巨大的头颅止在额前一寸,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最原始的兽性,张开的利齿被长了人脸的舌尖舔过,浑浊腥臭的涎液几乎要碰到脸。
卫长风一脚将妖踹出去,翻手拿出一叠符箓扬了出去,幽蓝的线条将它们连接,形成一个简易的困杀阵。
妖物在符阵里打转,卫长风还没来得及缓口气,洞口深处又传来一阵阵嘶吼。
巨大的动静让这座匆忙挖掘,未经过加固的暗道摇摇欲坠,裂痕已经在墙壁上蔓延。
卫长风面色一变,高声喝道:“这要塌了,快走!”
地面上的剑宗弟子只感觉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轰隆一声巨响,眼前的庙宇及后面的房屋就坍塌了下去。
“啊——”
百姓纷纷惊叫起来,有人慌乱爬起来向四周逃窜,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人逃走,往家的奔跑。
剑宗弟子无暇顾及,“这……这怎么无缘无故就塌了?!”
短促痛苦地嚎叫在一片轰隆声中显得那么突兀清晰,他们猛然瞪大了眼睛,随后扬起的尘土就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卫师兄!”
“卫师兄,白师叔!”
剑宗弟子冲进尘沙,眼睛被呛的刺疼通红也不肯闭上,妄图在废墟里找到几人的踪迹。
刚坍塌过的地方不是很牢固,有些弟子走着走着差点一脚踩空,被埋了进去。
过了片刻尘土逐息,显露出两个人影。
离荧惑揽着白玉京站在废墟之上。
“白师叔!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剑宗弟子高兴地叫了声,亮着眼睛跑到面前问:“你有没有看见卫师兄啊?”
白玉京垂了下眼。
泥砖缝隙间发出微弱的咔嚓声,这点响动在轰鸣中埋没。
剑宗弟子见他避开的眼神,胸膛顿时气血翻涌,他哽咽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卫师兄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
话音刚落,一只漆黑的手推开泥砖抓上剑宗弟子脚踝,虚弱的声音飘了出来。
“刚刚不会,你再踩下去就不一定了。”
剑宗弟子被吓得一蹦三尺高,反应过来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扭曲着脸将卫长风从废墟里扒拉出来。
卫长风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理都没理又抬手扬了一把符箓,厉声对剑宗弟子道:“你们赶快带着人离开这!”
“卫师兄,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百张符箓结成困阵,卫长风闭了闭眼,“此城有人挟持百姓,妄图以煞养妖。”
剑宗弟子倒抽了一口凉气,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不远处的土包动了下,砖瓦滚落。卫长风眼神一凌,“快走,出去后速速将此事传讯于剑宗!”
剑宗弟子明白自己留下来也是累赘,起身想走,却不想现场妖物的数量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近百只样貌狰狞的妖物破土而出,不顾一切地扑向在场所有活物。
白玉京神情淡漠地立在哪儿,妖物,其实细数下来他见过的不比人少。
就像万物神思皆可生煞,凡天地生灵摒弃纲常,便可沦为妖。
周围嘈杂到几乎听不到人语,卫长风努力控制着困阵不让妖物逃出去,不然城内无力自保的百姓就要惨遭屠杀。而其余剑宗弟子握着剑狼狈抵挡,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本色。
这时一只妖物蛰伏在地,压抑着呼吸,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张开嘴扑了过去。
离得不远的剑宗弟子发觉,来不及多思,提剑一挡。
想像中的重击没有落下,他只见到被流风簌起的白袍,和月色下,白玉京漫不经心扣在指间的金枝玉兰。
腥红的血沾染白玉,又尽数顺着萼片滴落,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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