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尘星眼角无意识地流下一行泪
“将军……怎么哭了?”
“嘁,你少说些话,陈副将他昨日……”另一少年欲言又止。
最先说话的少年扇了自己一巴掌,兀自懊恼,“……都怪我这管不住的嘴。”
封尘星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那双眼睛直盯着前方。
土墙蒙的天花板格外难看,可这般生活他早已过了十年,这十年里,像陈拓之流不计其数,可这十年身旁人一个个远去,走到如今只剩自己。
镇守这一条路实在是太孤独了,孤独到封尘星时不时也会深思,自己所做到底是对是错,自己所坚持的,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不敢去问陈拓如何,只要不知道,他就能这样自欺欺人,甚至……就这样一直欺骗着下去。
“……将军?”
封尘星轻闭眼而后睁开,哑声问,“门主在何处?”
说着不顾自身伤势起身,磕磕绊绊朝着门外去,两个小将拦不住他,连忙让人去请门主。
“将军你先休息,我让人去请门主过来。”
封尘星受伤的手用力抓住床沿,不过三息纱布再次被血色浸透。
封尘星撑住身子,从唇瓣中挤出两个字,“……快些”
小将连声点头,“将军,我将您的伤口处理一下,可别再伤害自己了。”
门主到时,医者正在给封尘星包扎伤口,手下皮肉尚无一处完好。除却门主,与封尘星关系较近的几位将军都跟了过来。
“尘星,可还有哪处不适?”门主关心道。
封尘星乃是镇北门唯一的元婴,若是他身死,不说镇北门能不能镇守罗刹,便是军心都会在一日之内散去。
封尘星从医者手中接过纱布,自己扎了一个结。简单行礼,而后连忙道,“阳关关口,出现了一只罗刹妖,那只罗刹妖修为至少在合体期。”
合体期的罗刹妖,别说是镇北门,便是修真界中几个半大不小的宗门也不见得能够轻易解决。
门主顿时大惊,连忙出声,“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合体期?”
听此消息,在场几位将军皆是哗然,随即讨论了起来。
其中一位老将惊悚,“封将军,你可看清楚了,那罗刹鬼当真是合体期?”
封尘星曾想过瞒着众将士,可思来想去,他们镇守镇北门,若是合体期罗刹妖当真过来,几位拼死抵抗的老将定然必死无疑。
必须……向外求助。
其中一位长相平庸的将军几乎惊得坐不住,他站起身,“阳关出去便是最北边,关口离此处更是只有百里,那妖君若是过来,我们可还能将阳关守住?”
封尘星眼中闪过痛意,语气极为沉着,“那妖君实力非同一般,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完全无法与之抗衡。”
说来说去,其中意思便是他们打不过。
在场诸位沉默了良久,最后让封尘星好好休憩,其余将士短暂地开会商量该如何应对那合体期的罗刹妖。
待人离开,封尘星枯坐半响最后将右手放在了眼前。
在手中,是一个格外破旧的储物戒,储物戒上面镶嵌着一颗劣质的蓝色宝石。
宝石在修真界算不上好物,可在这荒漠之中,不亚于瑰宝。
这颗宝石在陈拓手中,极为珍视。
封尘星犹还记得,这是他来的那年陈拓夺得镇北门骑射魁首,门主下令奖励给他的。
而如今,上面的蓝色宝石碎裂,储物戒中装着些换洗的衣物武器以及——
两个空着的水囊和最后一个饱满的水囊
他活着的时候,将救命的水给了他,就连死前,也塞给了他。
封尘星泪如泉涌,他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话,可此刻无声泪,让人更为心碎。
他忽然,想去见一见陈拓了。
封尘星朝着镇北门后的烈士冢而去,一路行过街道,见镇北门中艰难而生的百姓,也看见了在城墙上一息不歇巡视的将士。
待走到烈士冢时,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崭新的,上面还挂着花圈的新碑。
封尘星眼睛酸涩拧痛,一时间竟落不下泪来。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在墓碑前跪了下来,这一跪便是一个时辰,天色渐晚,残阳如血。
封尘星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人,他抬头看向门主,只见得陈门主苍老的眼睛落下一滴泪,然后很快逝去。
“拓儿从小就有一个英雄梦。”
“他惯会耍长|枪逞威风,喜欢把弱小的孩子护在身后。”
“他说他想当镇北门百姓眼中的大英雄,为此他努力练枪,起早贪黑,曾告诉过我,为百姓而死,是值得的。”
“这一遭前去也算得归故处,尘星,谢谢你不远万里将他的尸身带回来。”
“你不必为这件事伤心,陈拓他……只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封尘星看向新碑,在上,刻着门主之子,陈拓。
忽地,他眼泪落下,信仰顷刻间崩塌,“我是不是……什么都保护不了……”
为了保护他,陈拓死在了罗刹妖手下,他未说,门主如何猜不到?
前前后后无数的挚友,无数的恩师业者,都死在了罗刹鬼手中。
为什么……就只有他还活着?
为什么偏偏是他来承受这些呢?
门主:“封尘星,你转头看看。”
封尘星依言转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只看见烈士冢后站着的百姓,他们手中拿着自己家中仅剩的粮食,红色的布匹站在封尘星身后,其中眼神是毫不遮掩的担忧。
“你保护了镇北门十年的安平,为何要否认自己?”
“当年若不是你前来,镇北门早已沦陷,我又怎能活到现在?拓儿他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如今镇北门还需要你,他们想要自己的保护神站起来,他们还需要保护神保护他们。”
“镇北门的百姓也是苍生,如今苍生受苦,尘星你当真要在这里颓靡吗?”
他的信仰是苍生,是百姓,是这月洲数万万的人,如今苍生受苦,他如何能够崩塌自己的信念?
封尘星握紧了自己的剑,擦拭干净脸上泪水重新起身,“不能,我不能倒下。”
镇北门只有他了,他若是倒下,镇北门百姓应当如何,月洲又该如何?
“我会保护镇北门,保护陈拓唯一的家。”
两人在陈拓墓前待得不久,祭拜过陈拓后两人相携一同离去。
“我前来寻你是因为你所说的那只妖,如今众将士讨论不出一个结果,还需要你。”
封尘星沉声应下,“走罢”
刚行至门前,便听得一阵争吵声:
“要我说就该令众将士撤退,只要退出镇北门管他什么罗刹不罗刹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你说得轻松,要是镇北门处没了人把手,那罗刹妖岂不是毫无阻拦地向着修真界而去了?你把修真界的百姓放在何处?”
“我在镇北门十年,除却昆仑和凌云仙宫时不时派人前来,我就没有见过其余仙门顾过镇北门!我们又管他生死?与我们何干?!”
另一道声音拍案而起,“顾老头,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祖训可是守好镇北门地界!你如今怯懦,简直是将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老祖宗?老祖他们什么时候想过仙门百家根本不会顾我们?!”
众将士聚集在一个小房间内争吵不断,在封尘星推门而入时再次安静下来。
他站在门边,明明是比房中都要小的年纪,确实比谁都更有威慑力。
“前去昆仑寻求帮助,就说山河境求一位仙君相助。”
作为修真界第一宗门,昆仑决不会坐视不理,只要他能拖住这什么妖君……
“封将军,您是不是忘了如今昆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昆仑了,一月前的百年大比昆仑便早已将权力分散,如今各界事务由众仙门管辖。”
封尘星有些错愕,他每日只顾着操兵修炼,对于这些事的确不曾关注,“那便去寻凌云仙宫,不论如何,我们山河境必须要请一位合体期仙君来。”
“可合体期仙君就连修真界都少得可怜,他们当真会来镇北门?”
合体期的仙君皆是高高在上,不说其性子高傲,就说其镇北门风沙之地,也不大会真的来帮助他们镇北门。
另一位将士更是担忧道,“可是现在去搬救兵会不会太晚了,那罗刹妖已经快要抵达阳关关口了。”
“不晚,我能撑到那个时候。”说这话的是封尘星,他提起放置一旁的长剑,至于仙君来不来,封尘星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打算,用性命撑到那位仙君的到来。
“若是怕死,现在撤离镇北门还来得及,真正战起有人临阵脱逃,我第一个将他斩于马下。”封尘星长剑刺入面前方桌,神色泠泠如寒冰摧玉。
在座众人哗然,其中的顾老将军拍案而起,“封尘星你一个将军如何对我说话的?!”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门主从封尘星背后走出,视线扫过面前一众老将。
“若是不战,便早日离开镇北门,若是战,临阵脱逃便是逃兵,当众斩首!我镇北门不养闲人。”
镇北门阳关作为最北边的第一道关卡自然是堆砌了无数将士,可惜的是这些将士有且只是练气期,就连筑基也尚未达到。
镇北门镇守北方数百年,人数也在无数年的厮杀中愈发减少,从一开始的几十万到如今的几万人,其中还有一大半是老幼妇孺。
所生育的孩童根本抵不上死去的人数。
如今罗刹鬼大规模动作,封尘星不能确定他们这数万人还能够将暴动镇压下来,眼中一片凝重。
虽是凝重却并未朝着众人表露出来,只是向着一旁的传信之人略一点头,“麻烦了”
传信的是个衣着完好的男人,男人作为信使,拥有能够在镇北门来去自由的权利,此去传信告知凌云仙宫等仙门定然是要靠他的。
面对封尘星那双信任的眼睛,男人定了定神,“必不负将军所托。”
*
“司明轩,你当真要助封将军传信?”
“我感觉……封将军根本抵挡不住罗刹妖,更别说这几日罗刹倾巢而出,他如何能挡住如妖兽潮的罗刹?”
司明轩正是那个传信的男人,听见自己好友的话,他沉默了一番,并不反驳。
如好友所说,封尘星此举不过是垂死挣扎,从修真界得知的消息可知,现如今到达合体期的修士不过三位,剑尊一个月前为救人废了修为,其余两个皆在魔界。
他这信,就算送到,也没有两成胜算保下镇北门。
镇北门余下的人,余下的城主,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拦住罗刹妖。
司明轩不是镇北门出生,他不明白镇北门百姓等死以及必死的决心,正如……
他不明白身为江陵城之子的封尘星,为何愿意为一座小小的镇北门付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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