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阁门扉尚未闭拢,叶如风将手放上去。
“明日将如风送过去吧。”
外头的小叶如风一愣,没听明白阿娘要将他送到哪里去。
他无知无觉的推开门,“……阿娘?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雀阁内的谭岚惊慌一瞬然后闭上了嘴,在她身旁是一个婢女,那婢女打量一眼进来的叶如风,脸上丝毫没有情绪,“那好,我立刻去禀报家主。”
说完,直接从叶如风身边掠过。
叶如风身上淋湿,腿疼得站不住,谭岚的沉默让他有些心慌,他强忍着疼痛,“……阿娘?”
大概是长久的沉默让谭岚想好了应对方式,她在叶如风面前蹲下,用手帕擦了擦叶如风打湿的鬓角。
一如既往的温柔让叶如风放下心来,不禁让人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如风,娘这里苦,我给你寻了个去处。”
叶如风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惊慌的抓着她的手,“不要,阿娘,我不想离开你……”
以往很好说话的阿娘似乎变了,她语气刻薄,“不行,你必须去!”
谭岚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同叶如风讲话,小孩不知所措,“阿娘……你别生气,我去,我去好不好……”
大概是满意叶如风的听话,谭岚神色冷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将衣物擦干,她道,“明日乖乖跟着方姨走。”
叶如风觉得不对,问“阿娘……你呢?”
谭岚没有回答
叶如风眸子里满是慌乱,“我……我还能回来看阿娘吗?”
“……”
谭岚没有说话,沉默预示了她的答案
不能
他后悔了,牵着谭岚的手苦苦哀求,
“我不想离开了,阿娘,我不想离开……”
小孩的语气伤心极了,叶苍的欺辱没能让他哭出声,多年劳苦也没能让他落一滴泪,唯有关于阿娘的事。
谭岚一把推开小叶如风,压抑多年的怒气终于是爆发,“你能不能别哭了!”
“男子汉大丈夫除了哭,你还会什么!”谭岚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她手指着叶如风鼻子,脸上尽显怨恨,“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
“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遭受了多少罪,多少白眼?”
“我以前也是谭家千恩万宠的大小姐,就因为生下了你!”
“一个炉鼎”
谭岚唇瓣微抖,就连指着叶如风的手也在抖,
“叶家看不起我,下人欺辱与我,你也不景气……”
“你就是个没用的炉鼎,不将你卖了留着继续碍我的眼吗!”谭岚骂得眼眶绯红。
叶如风从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念想如此易碎。
阿娘是他活着的意义与理由,可有一天,这个理由亲自将伪装撕破,藏在迤逦外表下的刀刃毫不留情刺向叶如风柔软的腹部。
这个人只轻轻一戳,他所有的坚持如梦泡影。
何其可笑
小叶如风擦了擦眼泪,哀求道“娘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
“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听了这话,谭岚大步离开,小叶如风跪坐在地上,他捂着心口,泪不自觉的从眼中流出。
不知为何,明明伤的是腿,为什么心会比腿更痛呢?
身上衣裳湿透,叶如风自顾自的找了一件外衣披上。
他腿伤未好,将衣裳换好后,艰难的将胸膛的馒头取出。原本是有两个的,还有一个掉在了渐依楼。
天冷,馒头早已经冷硬不堪,叶如风用手捂了捂,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盘子里端去阿娘住处。
到了门口又不敢说话,只得把手中餐盘放在地上敲了敲房门,然后快速跑开。
跑得急了,忘了腿脚还受着伤,在下头石台阶上绊了一跤,原本受伤的膝盖直接磕在了台阶一侧的尖棱上。
冷汗与尖锐的疼痛瞬间侵袭全身。
“嘶……”小叶如风咬着唇,努力不哼出声,然后趁着阿娘还没出来连忙跑起来一撅一拐离开。
回到房间,叶如风甚至只来得及拉开房门,连站都站不住,直倒在地上打滚。
膝盖处鲜血淋漓,唇瓣也咬出血,刚换的衣裳再次被雨水侵染透,潮湿而寒冷。
大概是是在撑不住了,小叶如风昏了过去。
直至天明,叶如风才慢慢从地上坐起,一只腿疼痛难忍,他衣袖处还略微有些潮湿,好不容易坐起身,就听见外面人的交谈声。
“准备好了?”这声音有些冷漠,像是昨天来的那个婢女。
他阿娘则答,“嗯,人在里头。”
叶如风疼得站不直身子,他缓慢将房门推开,外面一行人带着红色绫罗绸缎,像是迎接什么喜事一般。
领头的婢女看了眼浑身脏乱差的叶如风,眉头紧皱,而后挥手叫人,“去,带走”
叶如风沉默着,任由这些人动作,谭岚站在一旁,对于这个儿子丝毫没有留念。
“谭夫人放心,家主答应的事必不会反悔。”婢女算不上好声气的说。
谭岚嗯了声,似是很在意,她根本没有朝着叶如风方向望去一眼。“若是能给宅子里再添置些物件就更好了。”
叶如风呆呆的看着她,似是要将她记在脑海里。
“阿娘……”
“阿娘,你能不能再看看我?”
就连最后,你都不愿再看我一眼
好歹……也给我留个念想罢……
这么多年来,我们之间的回忆,到底算什么?
叶如风喉咙干哑,一切话语都没了声音。
他腿脚不便,这些小厮推搡着把他赶去了洗池。
他们动作算得上粗暴,将他一整个人拎起来扔进了滚烫的水里。
膝盖上还在流血的伤口,被刺破的手,叶如风被热气熏得眼眶发红,疼得求饶,“可不可以让我上去?”
“求求你们了,我的腿好疼……”
“求求你们了……”
府邸里的男人们不屑于他这一套,根本不理睬他,将人在水里逛了一转就捞起来擦干换上新衣锦袍。
他身上的伤口泡发了水看着格外恐怖,像是熟透的烂肉。其中一个小厮见了于心不忍,将自己常用的劣质药膏递给他。
“喂,擦擦,再不上药你这腿就要废了。”
或许是失去了活的意向,叶如风身体疼得痉挛,也不想去管这药膏到底有没有毒,抬手接住。
他的手细微的颤抖,一句话几乎都说不全,“谢……谢谢”
那小厮也是个人,见他模样可怜,心底也有些怜惜,从包里掏出一块用帕子包裹的小糖块。
“诺,我原本是要给我女儿的,你尝尝看,味道还挺甜的。”
叶如风视线顺着男人的手往下移,在有些泛黄的帕子里裹着一小块方糖。
他白着唇瓣,说不出话来。
男人知晓他身上有伤,将糖块拿起放到他嘴边。
方糖没有香味,可那甜甜的糖颗粒融进嘴里甜丝丝的,那是他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
“吃呗”男人将糖块塞进他嘴里。
香甜的味道从嘴里化开,侵染了唇边的血腥。
这是他吃到的第一块糖
竟比镇痛药物都好用得多
叶如风痉挛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被烫伤的伤口依旧痛着,嘴里的甜味似乎掩盖了身上所有的不适。
他小心翼翼的用舌尖顶了顶方糖,奶香在嘴里扩散开。
身体的痛楚在这颗糖面前似乎什么也不算了。
在这个瞬间,原本死去的心再次复燃,他想,
或许……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
其他人都出去准备去了,这个男人负责看守他,闲得无聊,便也和他聊了起来。
“其实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那丫头整天不是上树摘梨就是在村里撵狗。”
“你……唉”男人似乎也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就站在一边陪着他。
良久,叶如风和他道谢,“谢谢你”
“小家伙你也是可怜,我偷偷和你说吧,听管事的说是要把你送给方家一个贵公子哥,那公子哥玩死了几个炉鼎了,你找到机会就跑吧。”小厮得知的消息也不多,他也是看人可怜这才多说了几句。
叶如风白着脸点头,要是能活着他当然不想死,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再说。
不一会,那些人便将物什准备好。
他们将叶如风装在一个笼子里,像是玩物般送到了方家。
方家没人,只留叶如风一人孤零零被装在笼中,关在房间里。
四周婢女离去,他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腿伤疼痛难忍,他用手做锤在牢笼四处敲打,妄图撬开一个口子。
可这牢笼无比结实,叶如风使了半天的力都没见它怎么动。
他抬起身子去掰上面的铁锁,还没等到他用力,那把锁就在他手中断为两截。
“哐当”掉落在地
叶如风一惊,连忙朝门边看去,发现没有人进来后这才观察起了锁。
“你这小子,长得还挺标致。”
房间里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叶如风吓得心脏骤停。
害怕外面的人发现,他压低声音,“谁?!”
那老头更诧异了,“你难道不曾看过话本吗?”
他指了指自己,“我,仙人。”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大脸,老者白衣白袍,脸上有些许皱纹,长长的胡子掉到了胸口。
仙风道骨,仙气飘飘,反正看着就不像常人。
叶如风心底有些相信,毕竟地上躺着的锁算是证据。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声音小心翼翼。
“小子,我观你骨骼新奇,天生水灵,是个修仙的好料,当然要将你救下带回昆仑拜师学艺啦!”老头迅速的逮住人手腕摸了摸人脉搏。
“呀,体虚血亏,短命之相啊。”老头出嘴赞叹。
叶如风尚且来不及阻止,听到这些,愣愣的问他,“你是说我要死了吗?”
“那倒不会,跟着我学习仙法你便可以长命百岁,可要跟我离开?”白衣老头毫不心虚的哄孩子。
“不”
叶如风退后一步,“我不想离开。”
“为何?”道虚以为小孩不认识自己是谁,干脆来了个自我介绍,
“我乃昆仑道虚,拜我门下便相当于昆仑下一届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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