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人

一个楼高三层的飞舟半隐在云层,平稳的飞着,抬手可触的云,向棉花一般,伸手却握不住实体,顺着指缝溜走。

贺家弟子三五成群散在各处,时不时的瞥向从二层窗户处溢出的灵气,盈满则亏,又以肉眼可见的方式猛涨,都在好奇这位奇怪的姑娘是谁。

“你们说,这位姑娘能不能挺过去啊?我瞧着她伤的挺重的。”一位男子说。

又有一位女子附和道“难说,可怜的孩子,你都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以为已经……”手上做了个砍脖子的手势。

“别瞎说,我瞧着那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咱们少主,圣女都在里面呢。”

……

各弟子都把乾坤袋里能救人的东西搜罗搜罗,就这一会功夫,保命的丹药,符篆就堆成一座小山,

屋里装潢华丽,软烟罗制成的帷幔被固定在旁,紫檀木家具被胡乱的摆在一旁,腾空的一大片空地,被均匀的摆上半人高的灵石,上方是一个梵文肆意流转的法阵——转灵阵。

澜郁安静躺在那,活像一个瓷白娃娃,贺迟绪的灵力笼罩着澜郁,慢慢渗透进皮肉,外伤正逐渐愈合,可内伤就不得而知了。

眼看着迟绪灵力愈发薄弱,额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晚苡看着心生不忍,法诀不断变幻,与迟绪相同的法力随之续上。

没日没夜的诊治,价值不菲的运灵阵运转着,成堆的荒废灵石一筐筐运出,放眼幽都也就贺家能经得住这般挥霍。

终于,澜郁醒了。

澜郁意识回笼的时候觉得全身暖意,不像当时在稻草里冷彻入骨的寒意。

她虚弱的睁开眼,这个灵力充沛的屋子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眼神中却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平静。

晚苡困得直点头,她听见一阵微动,敏锐的感觉令她瞬间起身,慢慢凑近澜郁,见她眼睛睁开,不确定的揉揉眼,猛的松了口气,轻声唤了声“姐姐?”

澜郁转着眼珠看着她,说不了话,只能对她扯扯嘴角。

明明就见了她一面,澜郁对晚苡莫名的有一种亲切感。

“姐姐醒了!先别动,我去喊哥哥。”晚苡跑出门的那一刻又折返回来为澜郁扯了扯被角,撩起裙子就跑了出去。

澜郁听见砰咚一声,也不知道她撞上了什么,也是个冒失的性子。

也?澜郁闪过这个念头不解。

“大小姐怎么跑得这般快?仔细点些可别摔了,不然家主和少主又要心疼了。”苏叶倚在栏杆上对贺晚苡喊道。

扬起的裙摆昭示着主人的急迫,向后摆摆手“我有急事找哥哥。”

贺晚苡拍着迟绪的门,扬声喊“哥!快,那位姐姐醒了。”

门突然开了。

冲出来一道身影,虚点着地飞快的冲出去了,对,没错,风驰电掣!

身影的风,吹的晚苡额间的发都飘起来了,贺晚苡愣在原地,事后愤懑的进屋子里狂灌了两大杯水。

得,刚刚我累死累活从那边跑到这边受的累算什么。

左右那边有哥哥在,她就不用盯着了,无活一身轻,慢悠悠的走着。

澜郁周身萦绕着灵气,逐渐逼出些魔气,她像是在给自己较真,尝试着拿回那股力量的主导权,不行,靠近不了。

门被推开,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澜郁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下来,安静的等着他出现。

贺迟绪抬腕间停了那些转灵阵,多则不益,容易反噬。

“感觉怎么样?”贺迟绪走近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澜郁半倚着塌摇摇头,指着自己嗓子摆摆手。

“嗓子不舒服?”贺迟绪蹙眉猜测,灵气贯涌过去。

很久很久过后,澜郁饮下一杯水,喉咙好多了,她扬起嘴角,眼里止不住的笑意,夸赞道“公子的医术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明呐。”

迟绪眼底也浮现些许笑意“那是,姑娘的命交给我,包你死不了的。”

他又似想起了什么,追问道“那日你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可曾遇见鬼斛?就是那位戴着面具的人。”

澜郁狐疑的看着他,犹豫的点点头“我离开后,被人袭击,再醒来就在一个山洞里,确实有个戴面具的,原来他叫鬼斛啊。”

“那你与他交手了吗?”贺迟绪似乎很在乎这个细节,魔族讲究实力却最忌内斗,若是交手了,她便不算是魔族人,回贺家他依旧可以用最好的药来医她

“看着我,不要说谎。”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的同她讲话,幽都少主的压迫感扑面袭来,澜郁看着迟绪严肃的样子,不免紧张起来,手里不禁沁些汗,不自觉的隐去了鬼斛说的那些话,只是点点头。

澜郁不知道那是谁,直觉告诉他,不能和鬼斛牵上关系。

澜郁有私心,她的毒还没解,一身性命只系在他身上。

贺迟绪笑了起来,心底一块巨石压下,原本以为她是院里的猫,却不曾想是山中的虎,“还挺有本事,能从鬼斛手下逃出的人极少。”

贺迟绪又没由头的问了句“想活吗?”

澜郁却有过犹豫,活着的目的是什么呢?她潜意识里告诉她是不想的,她想逃离这,想揭过这个话题,她劝说着自己,点头啊,点头。

她挣扎着,不愿去点头。

“慢慢想,什么时候都可以告诉我,这个不急。”贺迟绪看她这么纠结开口劝慰。

“一会我们要去的是幽都贺家,贺家掌领幽都事宜,在幽都,我断不会让你受欺负,所以,待你身体好后我会派人送你安全的离开。”贺迟绪又补充道。“别再偷偷跑了。”

语重心长的叮嘱,是对这三个月的交代,也是迟绪第一次对患者的承诺。

澜郁莞尔而笑,如同山谷里的清风,令人心旷神怡,移不开眼。

门外敲门声逐渐响起,传来的是晚苡的声音,规矩受礼,语气平静,与刚才狂跑敲门的判若两人“哥哥,已到贺家地界,是否降落。”

贺迟绪起身拢了拢披风,无意识的转动着扳指,那是代表贺家少主身份的象征,询问般的看向澜郁,不确定的问“姑娘,可相信我?”

澜郁脑子逐渐冷静,从容的分析着局势,她想现在的境遇很危险,若再遇到袭击,她不一定会有这般好运。

更何况还有笔账没算呢,放火的黑手还没抓到呢,她的解药还没拿到呢,况且,九州之一的幽都,貌似财力雄厚,门下弟子堪比大宗门,她的安全不用担心了。

起码那个什么劳什子鬼斛应是不会来了。

危机重重下,幽都贺家是最好的藏身点,至于旁的,还是等拿到解药再说吧。

澜郁撇去心里的谋算,再抬眼,依旧是那个单纯无害,温柔而坚定的姑娘。

魔殿内,众魔吵闹,鬼斛安静的站在旁边,不想掺和进去。

“为何六弟是只身一人回来的,东西呢?魔兵呢?”魔王在上面问道,一瞬间,整个大殿静可闻针。

鬼斛虚弱的抬眼望去“魔兵突然叛逃,趁我不备袭击了我,致那宿梧弟子逃了,大哥不信可明查。”

露出那被魔气打伤的伤口,一击致命,所幸伤者魔力高深,这才有了喘息之机,否则,便是一具枯骨。

这一句像是惹怒了魔王,探究过后,魔王震怒“六弟这是怀疑有人要害你?”

“属下不敢随意揣测,以免伤了各部和睦。”鬼斛一脸无所谓的回道。

魔族以实力为尊,十年一比,比试中可以挑战六域最强者,以此取代它成为六域之王,再由六域之王相互比拼,选出名次。但非比试期间,不可妄动,否则,便是犯了大忌。

鬼斛自百年前登上六王之位,六王是整个魔域中最抢手的位置,也是一道分水岭,坐上了便是高高在上的王,坐不上便是低人一等的侍从。

但他竟在六王的位置上安安稳稳的待了百年,这也算是一桩奇事。

说来也怪,魔王不止一次暗示鬼斛多去挑战前几位,可人家理都不理,也是没法,任性高傲的很,若他想要,这六域之主的位置他也能做得。

他没有野心,实力又极为强悍,更多次助魔王铲除异己,所以鬼斛在魔王心里占据一把手的地位。

魔王一听还得了“放肆!给本尊彻彻底底的查,本尊就不信这群害群之马杀不净!”

“鬼斛留下,其他人可以滚了。”发完火后说了句。

魔王威慑,当真不是虚的,众魔一听,哪还敢多待,立马连滚带爬的滚了。

鬼斛一步步踏上台阶,坐在了魔王旁边的位置上,掂起他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倒出来的酒分明是白色的,“你将我留下,是想问什么,先说好,兴师问罪的话就别说了,我听着生气。”

“哦,那本尊能问问你这次是为何要出**域吗?”魔王抬脚踢了他一下。

九州六域,六域便是魔族的地盘,分别是一焚域,二鸠域,三避域,四仐域,五诡域,**域。

鬼斛域下便是**域,其位于六域边缘,与扶桑接壤。

“想故人了,便出去瞅一眼,怎么?不让?”

“故人?你人世的朋友,他们还好吗?”魔王依旧懒洋洋的斜躺在那个宝座上。

魔与人归根结底还是修炼法子不同,按修者说法,污浊之气便是魔气,修其者便为魔。

“不好,所以我很生气。”

“哦?那就接回魔域啊,何人暗算的你,你又该做何?”魔王问道。

鬼斛撑着头,从王座俯瞰魔族大厅,厅内空无一人,鬼斛的手虚点着,看不清面具下的神情,点过一个一个,在东方位停下“不用,杀几个人罢了,那么麻烦作甚。”

一来一回,得了应允,鬼斛起身拍拍衣服褶皱扔过去一个药瓶“你若死了,魔族生乱我可不管。”

大步离去。

魔王手里捏着药丸,不带片刻犹豫便咽了下去,从王座上起身,走着与他相反的路,红艳的王服他只觉得压抑,为了魔族百姓他也要好好撑着。

毕竟啊,居心叵测的人可多着呢,又有多少人在死盯着这个位置。

这滩水够浑了,百年前那股脏水来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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