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还活着。”
舒以感受着从丹田里传来的痛楚,确实是很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那你呢,师弟。”
毕六脑中思绪更加杂乱,一时之间竟抓不住重点,他含糊着回答:“不可能,出门之前,我娘还嘱咐我,她说,她说……”
舒以轻声接下去:“她说,秦杨,我不求你飞黄腾达,只要平平安安,每年记得给我报个信。”
舒以:“她说,荣华富贵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命才是真的。”
舒以可以算得上是这届云镜瑶台第一个收入门中的弟子,因此也见了不少后入门的师弟师妹们同家人道别的场景。
她有一个超出常人之处,那便是记忆格外得好,因此秦杨同家人分别的场景,便被她原原本本地记了下来。
毕六觉得他的脑子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他问舒以,也是在问自己:“秦杨是谁,毕六又是谁?我死了吗?那现在还在说话的我,究竟是谁?”
骨车在云海里穿行。
远处是身着锦衣的仙女,正布下虹桥,迎接贵客。
更远的地方,有歌谣传来: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缥缥缈缈的童声,似乎在诉说另一个时代。
毕六无端地流下两行泪来。
他问:“师姐,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舒以回答:“不知道。”
她确实轮回过很多次,但并非每次都走同一条道路。
而修仙界秘辛又何其之多。
她慢慢地问毕六:“如果你能想清楚一个问题,也许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毕六:“什么?”
舒以:“你现在,究竟是谁?”
毕六坐在舒以一旁,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他一时觉得自己只是个刚入门的普通人,一时又觉得自己统摄一方,风光无两。
记忆里既有那些普通人的日子,又充斥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血腥回忆。
他缓缓开口:
“吾乃——卞城王,毕元宾。”
一声凤鸣。
仙子们互相通传:
“卞城王到了!”
“快禀告西王母,卞城王到了!”
这跨越了不知几万年的一场宴会,让舒以产生了一种人生百态的荒谬感。
她平平应了一声。
舒以:“卞城王。”
舒以:“那你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卞城王抬起手来,仔细地端详。
舒以微微触碰到了他的手掌。
就和之前毕六描述的一样。
“凉的,像石头,又像玉。”
舒以说:“难怪地宫里壁画上封印的妖魔鬼怪,都不敢与你对视。”
“原来你就是它们曾经的主人。”
卞城王神色变幻。
他是那样的人——不会最引人夺目,也不会抢去谁的风头,但是只要他说话,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听从。
他冷冷地说:“看来,你早就猜到秦杨已死,所以也不觉得什么悲哀。”
舒以顿时有了猜测。
她淡淡地回答:“我从来不去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感到悲哀。”
舒以说:“悲哀是弱者的自艾自怜。”
卞城王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像个长辈一样打量了舒以片刻。
他说:“你倒是还算个有天分的小辈。”
“我倒是知道,西王母小女儿一系,有个不错的传承。你修行还未入门,学那套功法确实不错。”
卞城王:“你也正是适逢其会,否则沧海桑田,这套能称得上是最顶尖的功法,早就应该遗失了。”
舒以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她说:“我不要。”
舒以:“我想要的,自己会拿。我不要的,别的不需要给。”
舒以:“所以,你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连卞城王自己都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他给出了一个猜想。
卞城王的声音很冷:“我只是有一个猜测,也不一定对。”
“西王母执掌长生,当年她设下瑶池宴,宴请天下,曾言,凡能通过考验,便可得长生灵药,不论贵贱,皆可长生不老。”
卞城王:“但在宴会那天,不知何处的灾变,竟将天庭与地府一同毁灭。”
卞城王:“西王母已死,但执掌的权柄却并未立即消散,正是她的力量,让我和我的部下化为亡灵。”
舒以问:“你通过了考验?还是你为她保管灵药?”
卞城王:“她的灵药尽皆托付于我保管。”
卞城王:“我所在的宫殿,最后竟然形成了一个幻境,日复一日,最后等到了这位……秦杨。”
卞城王:“他与我遇见时,早已濒死。我阴差阳错之下,部分神识附在他的身上。”
这其中的光阴何其漫长,连卞城王都不由得一阵恍惚。
他看向自己的手,不是活人的手,没有脉搏与血脉的流动;但也绝非死人的手,因为不仅没有尸气,反倒入仙家精雕玉琢的器具。
摧毁了一个文明的灾难,现在想来,竟然只觉得恍如隔世。
卞城王:“瑶池宴之后……天庭是否还存在?”
舒以:“不仅不存在,连只言片语都不曾见过。”
舒以:“你分享了一个猜测给我,我也分享一个猜测给你。”
卞城王负手:“愿闻其详。”
舒以:“你的那颗心脏,还在跳动,但不属于你。”
卞城王轻轻地按住了胸腔。
卞城王:“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
现在他说话倒是很像一个主君了,自负又冷淡,似乎刚才的亲切都是一场无聊的伪装。
卞城王:“是秦杨的心脏,现在虽然还属于他,但不久之后就会属于我。”
卞城王:“他……倒是很想保护你,可惜缺了几分本事。”
舒以沉默了一会。
舒以:“既然人都死了,那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他们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虹桥正上方。
仙子们互相嬉笑着,却并不显出身形来,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人,是妖。
舒以垂着头打量了一会这数万年前瑶池宴的气派景象,突然纵身一跃,降落到虹桥里。
带着一点湿润气息的阳光味,这就是虹桥给舒以唯一的印象。
卞城王见舒以这么莽撞,神色顿时一变,失声道:“且慢!”
就连他自己都不能摸清,这瑶池宴的底细,更不提这般冒冒然地闯进去。
他想跟着舒以一起走,却又立马反应过来,这并非是他本人的愿望。
他又轻轻地抚上胸膛。
“人之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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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王母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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