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绯天话锋一转：“鬼中论王，和耍流氓区别也不大了。”
余郄笑：“是极。”
两人有来有往说着没头没尾的话，白瑕悄悄戳青敛的肩膀：“他俩又在说什么东西？”
青敛：“不知道。”
两人笑完，亦绯天转身给两个徒弟解释。
“我不知道你们对鬼修和鬼魂了解多少。虽然佛家那边有轮回一说，但轮回的机制是什么呢？轮回的标准又是什么呢？一切都只是构想。
“这个世界上的人死后没有去处，有些人会因为有所执念而留在人世间。它们没有具体的实体，只是一团意识滞留的能量态，可能被一些天赋敏锐的人感知到，除非情况特殊的阴时阴天，否则难以被普通人看见。
“鬼魂，是人死后意识滞留的能量态。鬼修的范围则更广。一些执念怨念深重而不愿离去的鬼魂，为了能够继续徘徊在人间，也找到了自己的机缘。还记得我说过吗？大道不分正邪，只要被天道认可，最后都能成道。这些得道的鬼魂啊就潜心修炼，修得实体，再次介入人世间。
“在一些鬼魂介入的过程中，可能也会看到一些有潜力的年轻人，有时候也会产生怜惜同情的情绪，毕竟大家都是人。如果那个活人愿意，再以凡人之躯入道，便也可至大道。这两种都能够叫做鬼修，有一部分鬼修因为路子邪提升快，也被归为魔修里。尘无咎这里就有很多鬼修，有时候他也会作为鬼修代表。”
以尘无咎为首的“森罗鬼道”和以宏念为首的“不可言”辩驳这事，亦绯天能想起一次笑一次。
说完，亦绯天停顿片刻，让两个徒弟有时间消化。
白瑕面色苍白，青敛低着头若有所思。
一般人说起这些话，正常都会说“人们死后没有去处”吧？因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普世的默认前提，所以没必要去强调。
可亦绯天不是，亦绯天总在区分它们。
好奇怪，人根本不可能超出此世，原本只觉得是因为他远离凡尘又经受打击才会刻意区分，但……真的是这样吗？
亦绯天总给他一种，不是遗世独立，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又一次自然而然说出“这个世界”四个字之时达到了顶峰。
青敛眼眸微敛。
又是这种感觉，这种把自己抽离世界的感觉。
他知道佛家的出世是什么样，因而清楚，亦绯天这种，绝不是那种单纯将自己抽离出事件、从而冷眼旁观的状态。
亦绯天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从始至终都不在这个世界，从不存在，更不用谈属于。
不悦，还是不悦。
他不喜欢这种不可控的感觉。
厘清思路，青敛有些空明又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所以，与段城雪签下契约的鬼，也是因为怜悯他吗？”
“不，”亦绯天说，“段城雪这个属于特例，他不认同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青敛接受良好：“嗯也是，他是个很强大的人。”虽然孤立无援。
当然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
但有些人正是因为孤立无援所以成长为独立且强大的人格吧。
不知自己在亦绯天眼里如同自闭症儿童的青敛如此想道。
“不管是活人还是鬼魂，在众多鬼修中脱颖而出了就是脱颖而出。像活人社会一样，鬼修也分文明与野蛮，不过它们总是因为野蛮的那一部分达成整体的划分。”
青敛笑出了声。
“人有高低贵贱，鬼怪自然也有，人凭钱财划分，鬼怪自然凭实力划分……在由虚到实由弱到强的过程中，它们产生了最基本的野兽本能，高阶鬼可以直接吞吃低阶鬼。到今天为止，鬼魂的阶级划分为，普通白鬼—低阶青鬼—中阶黑鬼—高阶红衣厉鬼，当然，煞另算，红白煞分开来都弱，合在一起连红衣都不会轻易招惹。”
“哇哦——”白瑕叫了一声，随后意识到不对，“听起来，好像跟我们的境界实力差不多。”
青敛一言难尽：“还真是。”
“不过尘无咎和师父之间，还是尘阁主境界更高一点吧？”
青敛沉吟片刻：“这还真不好说。”
从地位尊卑上看，师父在最上面没毛病。至于从实力，不好意思，两位都是详情成谜的。
亦绯天不置可否，继续道：“而其中，黑玫瑰契约是仅限红衣厉鬼和凡人使用的、难得公平的双向契约。使用者固定，内容固定，结果固定，很无趣对吧？但只有这种最无趣的契约，反而是实行力最有保障的。”
青敛：“是这样，倘若不是其言出必果的实行力，也无法与其他两种齐名。”
白瑕：“另外两种？”
亦绯天点头：“三大不详之花，垂丝海棠，黑玫瑰，还有，桃花。”
白瑕嚷嚷：“这些花多好看啊！”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青敛道，“这三种与其说是一种阴邪至极的契约，不如说是一种诅咒。”
“得到的力量巨大，代价也同样大。死后别说成鬼了，连同神魂一起灰飞烟灭。”亦绯天补充。
白瑕想到段城雪，想起那日里大雪纷飞，段城雪一边咳嗽，一边慢慢在雪地上走，红伞少女跟在他身后帮他挡着雪，风刮的紧，雪片顺着风乱钻，他只是抬手制止少女，说，不用遮了。
少女站在天光下，收起伞，抖了抖伞上的雪水，随后继续沉默地跟在段城雪身后。
白瑕想着想着，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酸：“能与这些东西牵扯上关系，这得多大恨啊。”
“那就不知道了。”亦绯天轻松地笑了笑，“大抵是觉得这世界很糟糕，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无人注意的角落，青敛慢慢攥紧了手。
——你说他觉得这世界很糟糕，不想来了，那么你呢，你也这么觉得吗？
你这么理解他，是因为你也宁愿抛弃一切，换一个不再回到这个世上的安宁吗？
你喜欢我，喜欢他，是真因为我们合你心意呢，还是因为，你也是不想活着的人之一呢。
“黑玫瑰契约一旦签订，不能中止，换句话说段城雪一定会死。后续我们无从干涉，但有一点，前期他能召唤出红衣厉鬼这种存在，就说明红衣厉鬼一定程度上与他相合。而尘无咎给的提示恰好是黑蝴蝶！”
白瑕：“这能说明什么？”
“如果黑玫瑰代表段城雪，黑蝴蝶便相应地，代表那个红衣厉鬼的身份。”
亦绯天明白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两张相对应的鬼牌！
三人同时望向余郄，后者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这可跟我没有关系啊。”
白瑕：“不信。”
青敛：“不信。”
亦绯天：“不信。”
一片静默，前面的嬉笑不约而同戛然而止。
控制台上蓝橙交错，像橘与海的幻色，恍惚间让人觉得是坐在二十一世纪的夜晚海岸。
头上星河穹顶静静流淌。
青敛不动声色地重新打开门口的影像，一时间吵闹声涌进，百姓正在往锁云阁丢火把，然而那些火焰还没碰到门就被防护法阵吞噬。
“火完全烧不动啊！”
“果然是邪术！”
人们这样惊呼着，他们往后退了退，议论锁云阁的古怪，但是并没有收手。这些又愚蠢又充满智慧的民众掏出了丹砂、符纸、柴火、斧头和食用油。
青敛狠狠拧了拧眉头，对这群人的愚蠢程度感到不可思议。
“就算堆再多火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总不会破坏锁云阁的结节和防护阵吧？”
亦绯天神情有些凝重：“别小看群众的力量。即使这个世界马上就四分五裂，得民心者得天下仍旧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青敛：“哈？”
普通百姓无法对锁云阁造成多大损害，但乌泱泱一群人在砍锁云阁的门。
这个时代的门即使再坚固，也阻挡不了一群疯子的暴力摧毁。
青敛手指按在某一个键上，周身透着一股隐隐的杀意：“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都已经这样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炸了皇城。我们的灵石储备能够把整个皇城颠过来倒过去炸七轮。”
亦绯天没什么表情：“尘阁主还是一如既往的财大气粗啊。但他都已经这么财大气粗了，怎么就没想着做些物理防御呢？”
把合金研究出来，资源手段封锁自用，谁还能砍开你家门？
青敛：“锁云阁从不被动。”
亦绯天：“所以你要主动出击？”
青敛察觉到亦绯天有点不高兴了，收了收身上的锐气：“师父，我听你的。”
亦绯天说：“先放着吧。”
余郄眉眼弯弯：“你们师徒之间的相处模式真是有趣。”
这狐狸男看起来非常欠揍，亦绯天恨不得踹他一脚：“别说风凉话了，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余郄：“别着急啊仙尊大人，阁主怎么可能让你们出事呢？喏，看，人来了。”
“哪里来人了——”白瑕的话卡在喉咙里。
这是？
沈东临和客老板带着一堆人直接从乌泱泱的人肉墙里切开个口子，杀进来了！
亦绯天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这沈东临不是踏马的文官吗？！
“等等，他们从哪弄来这么多人？”
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一个愉快且张扬的笑声传来：“你们这群饭桶，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就准备替天行道了？真不害臊啊！”
站在前面的几个混混还没来得及喝问，转脸就被按到地上，猛灌几口尘烟。
一匹俊逸的马从天而降！马背上坐着一个拿着画戟的少年，高马尾红绳，额间一颗绿石在光下炽烈一闪，神采飞扬。
余郄抚掌大笑：“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太帅了兄弟！”白瑕嗷嗷直叫，“我想跟他拜把子！”
就这样吧，憨比作者已弃疗（躺平任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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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玫瑰与蝴蝶（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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