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瑕睁开双眼,一片黑暗闷热。
“我这是……在那大蟒肚子里?!”
他完全被震撼到了。
这是把他整个囫囵吞下去了?胃口真好。
“吃我可是会消化不良的。”他喃喃自语,摸到肠壁沾了一手粘液。
“这东西也太恶心了吧。”白瑕缩回手,一阵恶寒。
他尝试运行了一下功法,好在悟道很快,恢复也很快,带着理解运功境界更稳了。
调息一周天后,他正准备蓄力而出。
“白瑕!”
白瑕倏的一怔。
是错觉吗,他好像听到了青敛的声音?
但是青敛为什么会在这?
不等他疑惑完,又听那个声音怒吼道:“还没断气就赶紧给我支棱起来!再装死可就真死了!”
“来了!”白瑕下意识答应一声,动动手,破开了大蟒蛇的肚子,这次跟切豆腐一样容易。
天光刚透进来他就嗅到了一股危险气息,灵敏地一躲,反手正好卡着一柄刀。
白瑕与木偶人乍一对上视线,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青敛虚弱地掩了他一把:“放心,不是鬼,只是长得有点别致而已。”
“什么叫长得有点别致?你们这是在质疑我的眼光!”背后一人气得大喊大叫,木偶人再次上前夹击。
白瑕一个回头,仅仅弹出一点小余波就成功让对方退避:“这又是谁?”
“别管他,一个神经病。”青敛咳了一阵,吐出口血来,低低骂了一句。
白瑕连忙扶着他:“怎么搞的?喂,你不是要死了吧?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才一会不见就要死了的样子。”
青敛擦了擦嘴角:“蠢货,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吗?”
怪人摇摇手指,两个木偶人当即退下。
只见他嘲讽地说:“连万华都对我无动于衷,多一个坐忘境又如何?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青敛望着白瑕:“你坐忘了?”
白瑕眨眨眼睛:“你万华了?”
青敛轻轻笑起来:“小白,破境不容易,眼睛瞎成这样也不容易。”
白瑕抿着唇,他当然看得见,青敛看上去情况非常的不好。
他伸手,想要握上青敛的手腕替他看看脉,谁知青敛往后一躲,不让他瞧。
白瑕:?
白瑕:“你要死啊?”
青敛:“不用你看。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医修。”
气脉逆流绝不能让白瑕看见,就算后面总归瞒不过,那也好过现在就告诉他自己入了魔。
白瑕显然没有服气,青敛将脸侧过来,嘴唇幅度很轻微地一张一合:“你悟道成功,有没有学到什么?我劝你有什么招现在就使出来,这人绝非善类,找准时机能跑则跑。”
白瑕不动声色地抽出竹笛。他的剑早在夜里对战大蟒的时候就折为两半了,好在他向来不挑武器,拿着什么就是什么。
这竹笛今日用了,怕是也要重做一个了。
青敛皱起眉:“要吹笛子?”
白瑕摇摇头:“你身上有伤,我不会弃你而去。”
青敛有些生气:“我受伤就是因为你不肯离开,小白,你就不能聪明一点么?难道同样的错误你还要犯第二次?”
白瑕握紧了竹笛。
今日之前如果青敛对他这么说,他可能已经动摇了。但他现在今非昔比,闻言反而更坚定更坦诚地注视着青敛的眼睛:“我知道你生气,但我绝不能抛下你自己离开。师兄,这就是我的道,我弃你而去,也活不了。”
青敛不说话了,可眼中眸光闪烁。
“师兄”。
这几年嘲笑有之,哄骗有之,责备有之,到当下这个地步,这小子仍旧叫他“师兄”。
怪人鼓起掌,完了,合起手掌作捧心状:“真是感人肺腑同门情深,我都要被感动了!你们把我的宝贝蛇蛇杀死了,我痛彻心扉不能自已,但看在你们让我看了一出好戏的份上,我让你们死个痛快。”
白瑕的鄙夷溢于言表:“师兄,他好会给自己加戏啊。”
青敛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去高高兴兴地跟他们打一场吧,不管结果如何,我会等你。”
过去的很多次,都是他拍着白瑕的肩膀,告诉对方“早点回来,我等你”。
很多次去打山匪,他是这么做的。来部落前,他是这么做的。现在,他还是这么做。
白瑕也有些动容。
好像过了心里那关,他现在能读懂很多事情了。
青敛每次不厌其烦嘱托他这句话,除了鼓励和盼望,其实一直还有个别的意思。
我等你凯旋,否则就陪你一起死。
“师兄。”白瑕看着他的微笑,也不由露出了笑容,“你在这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青敛靠着树,手上沾满了血,五脏六腑皆是剧痛,可他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
小白啊小白,你终究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这世上只有什么都不懂最幸福,有些事一旦你拨云见雾,也就身临悬崖,随时都会万劫不复。
我其实更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但是,看见你这样,我竟也莫名觉得,很高兴。
这世上很多事我都不期待,只有你,总带给我惊喜。
那就等一个奇迹吧。
*
默记下纸条上的内容,亦绯天望向镜面。
镜子里云雾弥漫,朦胧中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影,那张脸与亦绯天简直一模一样,只是白发金瞳,一身华贵白袍,像是正坐在汤泉中沐浴。
周身池边铺满了金枫。
下一秒,对方若有所觉,抬眸向亦绯天的方向“看”来。
亦绯天迟疑片刻:“你是,离?”
对方神色淡然,眉目温温柔柔,可就是有一种,与凡人不同的神性。察觉到了也只是察觉到了,不点破也不叫喊,明明眼中空无一物,可亦绯天与他对视,竟有一种已经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他伸出手,对方也默默伸出手;他将手放在镜面上,对方迟疑了一下,也放了上去。境内外,两世界的手缓缓重合、交握。
那一瞬的触感是很凉的。亦绯天说不出的异样感,然后,他就见那双金色的眸子像星星一样闪烁着碎光,下一秒,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他好像就成了镜子中的离,连长衣一同泡在池水中,枫叶偶然飘落在他发稍,飘落到他面前的温泉水面上。
他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已然成了离的样子,白发金瞳白袍,但悬在自己面前的镜子则还是黑发红衣——他身为“亦绯天”时的模样,只是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失去了神采,仿佛剩了要具躯壳停留在彼方。
但一想提示是“以身入梦”,那这就应当还是自己的身体,只是样子发生了改变,暂时要以“离君”的身份行事了。
还有个问题,所谓的“引示灯”在哪里?
正疑惑着,那面悬浮在空中的镜子忽的一下缩小,变成一颗晶亮的坠子,飞到他的面前,绕着他飞来飞去,像是在催促他选择自己以什么形式合理挂在他身上。
不需要交流,自然而然心意相通,或许这就是这镜宫的玄妙之处。
“这……”亦绯天着实苦恼了一阵。
它是引示灯,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要在关键时候闪一闪让他知道的。
做耳坠子吧,亮起来别人看得到自己不一定看得见;做衣饰吧,挂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还难找。
思来想去做手饰最合理些。引示灯接收到他的心意,自己变出链条和指环来变作宝石镶嵌上去,戴到亦绯天的手上。
“好看。”亦绯天夸赞道。
宝石亮了亮,似乎在附和他。
亦绯天微笑着,伸手拨弄了一下。
“尊主,您好了吗?”一道清和的声音顺着风传进来,和和缓缓的,倒也不催促。
亦绯天听出这是白鹿的声音。
凤凰和白鹿常伴身侧,那么在外面候着的,应当就是这两人了。
亦绯天推水上岸,出来一看,果不其然。
小凤凰身着红衣华服,头上编着一股小麻花辫,头绳也是红头绳,插着红白渐变的翎羽作为装饰,周身气质比后世里沉稳些。
白鹿还是很成熟稳重,但沉稳里又有几分温柔,与后世相比就是温润青年和垂老智者之间的区别,本人的风格倒是一以贯之,不怎么变过。
两人都不穿鞋,甚至就连离君平日里的装扮也是随性的,只有着正装的日子才会认真迎合凡人的礼仪,将鞋子脚链什么的整整齐齐穿戴好。平日里简直就是披头散发,最多戴着个耳环,还是单侧的。偶尔来了兴致,也会戴戴喜欢的小饰品。
是以凤凰和白鹿见了他手上的小灯,也没有说什么,颇习以为常地为他擦干净头发,用灵力给他风干衣服。
末了,白鹿呈来个小盒子,说道:“马上便是您聆听凡人祷祝的良辰吉日,这是几大氏族供奉给您的各种香,请过目。”
很特别的感觉,即使不知道现状,也自然而然的就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有感觉到什么威胁,一切仿佛本该如此。
就连做梦也没有这么清晰这么舒服的。
亦绯天随意看了两眼:“往常怎样安排,今年照旧便是。”
凤凰道:“我前日里倒听闻一件趣事。”
“哦?说来听听。”
“有个氏族的长老跟我打探消息,问尊主喜欢少年还是少女,他们愿意挑选美人献与尊主。”
白鹿道:“这简直是胡闹。之前那些金银珠宝也就罢了,怎么还有送人的?”
“我也搞不懂这些凡人在想什么。不过,尊主平素无聊,送人来倒是也能说说话。”
亦绯天抚额。
“天下诸事已经足够忙活,有你二人在,也并不需他人陪我,凡人也未必能够受得了这里的寂寞。此事不要有下次了。”
凤凰笑了:“了解。”
过了一会,他却来敲门说,新垣氏族长老称,已经斗胆为尊主挑选了一名心性体格都不错的少年,七日沐浴焚香洗礼已毕,若是不要,恐怕会遭欺侮。
亦绯天感到头有点痛。
这个什么少年,这神展开,他已经感觉有些不妙了,不会是日后什么孽缘吧?
“将那少年带来,作为神侍,且跟他们说好,只要这一个。后面不要再选人了,其他人是死是活我以后再不管了。”
凤凰露出意外的表情:“那这孩子是要安排在哪里?放在我们俩那还是放在您身边?”
亦绯天面无表情:“我身边。”
凤凰低头想了一会,最终道:“是。”
“此事不要让其他氏族的人知道,将人悄悄带过来,我看看。”
我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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