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深雨自是气得发疯,把好不容易搜集起来的资料都撕碎了。
他正觉得天道不公,鹿幽鸣这个时候却登门来了,而后者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一脸无辜的模样,鹿深雨一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放着你的闻幽苑不住,来我这小破房间干什么?”
鹿深雨张口就是阴阳怪气,鹿幽鸣习以为常,话语里满是担忧:“事情父亲已经听说了……阿雨,我没听他们说出这个测试有什么道理,结果多半是不准的,你别往心里去。”
鹿深雨冷笑:“你自然可以不往心里去,你是上上等,我是什么?下下等。多稀奇啊!”
上上等不多见,鹿家也是出过几个,可下下等?却是古往今来头一回。
况且那测试是仙道开辟之初就一直沿袭下来的,有没有道理是你我说了算?下下等就是下下等,求神也改变不了他鹿深雨资质不好的事实。
“我就搞不明白了,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就能生出一个上等一个下等出来!”
鹿幽鸣听出他语气的愤懑怨怼之意,忙去拉他:“阿雨,不能这样想,修道讲究清心寡欲,你愈是这样想,愈是于修行不利。”
“放手!我要你说?”鹿深雨气愤极了,连带着一腔火气都发到鹿幽鸣身上,“你知道什么?他们责备的又不是你!”
他推开鹿幽鸣,把人推得摔坐在地上,但对方不生气也不哭闹,眼神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似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鹿深雨只觉得很可笑。
“算了,跟你说什么呢,你什么都不懂。”
鹿幽鸣看着他夺门而去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拳头。
张开手,里面有颗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糖。
鹿深雨说的,他并不完全明白。
他只是有点沮丧。
明明他才是哥哥,应该保护弟弟的。可是鹿深雨总是比他看起来还像哥哥。
鹿幽鸣比鹿深雨年长三岁,他记得,母亲怀孕时,抱着大肚子,一手抚摸着肚皮,一手揉着他的头发。
小小的鹿幽鸣扬着小脑袋,懵懵懂懂地问:“娘亲,大肚子里有小宝宝吗?”
母亲总是温柔地笑着,她温温和和地跟小鹿幽鸣说:“对呀,我们小幽是更想要弟弟,还是更想要妹妹呢?”
小鹿幽鸣努力想了一会,然后很端水地说:“我都行。”
母亲便笑起来。
后来小宝宝出生了,是个弟弟。
鹿幽鸣没有觉得弟弟哪里不好,小宝宝是粉粉嫩嫩的,很乖,会拿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要做哥哥了。
鹿幽鸣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看着小宝宝就露出甜甜的笑。
他喜欢弟弟。
他的弟弟叫鹿深雨,小雨,名字和人一样好听。
但是他们很快就没有母亲了。
母亲在生下弟弟以后就一直很虚弱,鹿幽鸣有特别的能力,父亲央求他为母亲吊一段时日的命。鹿幽鸣听不懂这一切,但他知道母亲看起来很不舒服,只要能救母亲,鹿幽鸣自然不会不答应。
就这么吊了一段时日,鹿幽鸣天赋虽强,但彼时他只是孩子,最终回天乏术,母亲还是走了。
母亲叫他好好照顾弟弟,鹿幽鸣拼命记着。
但他多多少少感觉得到,母亲一走,父亲就不待见弟弟了。他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母亲是生了弟弟血崩走的,他不知道什么是血崩,只觉得很可怕。
或许是母亲未能在身边陪伴成长,父亲又总是明里暗里地疏远,鹿深雨渐渐变得敏感。
他说话晚,也不爱与他人搭话,有人成心逗弄他,他就小小的一团,往哥哥身后躲。
鹿幽鸣怀念弟弟和自己小声在背后说坏话的日子,他仍是敬仰父亲,但他更疼爱对自己无话不谈的弟弟。
母亲没有来得及传达的爱,他这个当哥哥的,总要代为补偿。
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鹿深雨就连他也躲了。
再渐渐,鹿深雨开始对鹿幽鸣有了莫名其妙的敌意。鹿幽鸣不知道他转变的原因是什么,查看弟弟的环境用度人际,均没什么问题。
但情况一直在恶化。
鹿幽鸣努力关照鹿深雨,多次示好,给鹿深雨带小零食小玩具,鹿深雨统统当成了恶意。两人关系就这样从兄友弟恭变成了“兄友弟恭”,一直到鹿深雨长大也没有好转。
在他人赞美与期待下长大的鹿幽鸣,想不到奉承他的人背后对弟弟的冷脸和刻薄。作为鹿家长子,千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他每天的日程被排得满满当当,应酬越来越多,压力巨大。但他从来不把这事拿到鹿深雨面前说,他知道弟弟资质一般,弟弟在乎这个,说这个是在对方伤口上撒盐。他只口不提自己的压力和疲惫,因为随着长大他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待见弟弟,他也知道,只有自己早日突破境界,接管父亲的位置,他才能给弟弟撑起伞,替他挡住所有流言蜚语。
在鹿幽鸣两边的努力维系下,鹿深雨开始上学堂,每年到冬假才回来过岁节。父子俩的关系总算开始缓和,连带着对兄长的态度都好了不少。三人见着也做做样子,至少面上这个家还像个家。
鹿深雨十四岁那年,放了冬假,从学堂回家。他揣了一个秘密,发誓要给兄长和父亲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那人不管什么课业都信手拈来,他不是什么很努力读书的人,资质也平平,所谓的“信手拈来”就是纯胡扯。
鹿深雨莫名和这个叫李风的很投缘。他俩一起垫底,一起逃学,一起骂先生,鹿深雨还在对着成绩单想着怎么跟父亲兄长七大姑八大姨交代的时候,李风早就随便把单子团吧团吧,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鹿深雨很羡慕这样的人,更准确地说,是很羡慕李风不把所有事情放心上,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鹿深雨是作为凡人世家而非修仙大族入的学,他的真实身份鲜为人知。但既然交了朋友,他就难以对李风隐瞒什么。
他坦白说,自己出身不俗,是个修仙世家,有一个不待见自己的父亲和百般讨厌的优秀哥哥。
李风漫不经心地说,修仙世家也没什么呀,他家里人也想叫他修仙,但是修仙有什么好的?他一点资质都没有。
鹿深雨被震撼到了,问他:“那你的家人不会要求你成绩吗?”
李风反问他:“有什么可要求的?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能接受不就好了?管他们干什么呢?”
鹿深雨被李风的旷达深深折服了。
闲谈之中,鹿深雨曾多次表达自己对天才的深恶痛绝,厌恶之后他又深沉叹息,要是他也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就好了,他不想当个普通人,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无奇地度过。
李兄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两次说过“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发现完全劝不住后索性不劝了。
他给鹿深雨讲了很多奇闻轶事,都是和仙道开辟之初有关的,故事瑰丽曲折,让鹿深雨不由心向往之。
这里面不可避免的,谈及了离君,神侍,和小邪神的故事。
鹿深雨对幼时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神明怀恨在心,对死板正经的神侍自然也像厌恶学堂先生一样深恶痛绝,但他对小邪神可是喜欢得不得了。
聪明,叛逆,不务正业,喜欢的坑一把,不喜欢的去他妈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位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把众生玩弄于股掌之间,完全不顾他人死活!
他可太喜欢这样的人了!
那一天夜色正好,酒香醉人。两人把酒言欢,畅所欲言。
听了鹿深雨的痛苦与抱负,李风忽然睁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目光灼灼地看他,问他:“如果我说,你是有天赋的,你愿意走与世相异、甚至是与世为敌的道路吗?”
鹿深雨本来很犹豫,但那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他鬼使神差般答应了他:“我愿意。”
事后清醒过来,他也并不后悔。
他宁愿走一条孤绝至死无人理解的路,只要能够成为最为强大的存在,那就没什么不行的。
他要爹爹和哥哥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让人畏惧,好过平庸至死。
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于是,李风拉着手带他入了修行一道。
鹿深雨第一次体会到他们所说的天地灵气,各种力量之间的相互接纳和对抗,它们无处不在,不断流动。
“你究竟是什么人?引人入道这种事,明明只有天上那些仙门……”
在他惊讶之下,李风只是淡淡对他笑着,告诉他,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你,确实是有天赋的,而且也是顶级的一类天赋。”
“你是天生的傀儡师。”
李风没有骗他。
他十二岁开始偷偷修炼傀儡术,到十四岁冬天,就已经连续突破两个大境界,达到坐忘境初期,已然是个“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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