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样子?也就那个样子,就是更仙气飘飘一点。”
这话怎么看怎么敷衍,公子哥嘁了一声:“不愿说就算了。”
白瑕张了张嘴,最后抿住唇,一言不发。
要是师父和师兄,肯定不会弄成这种尴尬局面的,他们想哄人都舌灿莲花,就他是闷葫芦。
“不过流云大陆的事情,现在天下四域都流传遍了,对于流云宫一事众说纷纭,有人不赞同,也有人觉着好,要我说,我就是觉着好的那个,至少妖族掌权肯定就没有仙凡勾结的问题了。不过对于白兄而言肯定就不好了。”
仙凡勾结这种事情好像不是谁都能知道的,连很多世家子弟都被蒙在鼓里。
白瑕还在深思他前面那番话,闻言下意识问道:“怎么说?”
公子哥轻轻笑了笑:“哪个赞成者会从天上下来呢?这段时间很多你这样的修者,都是受不了流云宫长老们不作为,所以跑下来了吧。”
白瑕沉下了脸。
见他不似作伪,公子哥这才意外道: “哎呀,看白兄的神色,我似乎多言了呢。”
“你不是普通人。”白瑕肯定地说。
公子哥眨了眨眼睛:“我当然不是普通人,又是世家子弟又会武功,上哪找这样的普通人?”
这人怎么还在拐着弯夸自己啊。
白瑕简直没脾气:“你见过修仙者,知道很多人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你的身份也不一般,对吗。”
公子哥这次是真的笑得很开心。
“可以,继续。”
白瑕:“你是……皇亲国戚?”
“可以这么说。”
“东国的?还是西北?不,你是明显的东国人……可是东国的皇亲国戚就那么几个,我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公子……”白瑕陷入沉思。
“这恰恰证明,我被护得很好啊,大人。”公子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站起身来,不慌不慢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本来我的身份是不能告知任何人的,但白兄实在是深合我意,交个朋友却连姓名也不能告知,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他向白瑕伸出手,想要拉对方一把。白瑕却没接他的好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他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但也不觉尴尬,无事发生地收了回去。
“白兄弟,我复姓衣雨,当朝太后是我的亲姑母。”
白瑕一怔。
“衣雨阑星?”
公子哥点了点头:“夕柔是我妹妹。周公子,我也知道你。”
白瑕呼吸滞了滞,感觉非常难受,心里堵得慌,好像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我只问你,我们在此相遇,是巧合吗?”
衣雨阑星道:“是巧合。你可能不信,但我不是刻意来找你的,甚至本来也没打算找你。我知道你,只是我家与天上有些联系,跟你聊天的过程中才慢慢想起来这件事。”
白瑕点点头:“我信你。知道我一人游历的人并不多。”
衣雨阑星露出笑容:“那就好。我当真怕说出真话来你就此不愿理我,可也不愿欺瞒你。”
白瑕伸出手:“我觉得我们是朋友。”
衣雨阑星眸色动了动,也伸出手:“嗯,朋友。无关身份,无关立场,只是朋友。”
两手相握,一触即分。
君子之交,当淡如水。
“周家的事情,我有所听闻,但是姑母行事我们一家人都不敢劝,我代她跟你道歉,虽然我好像也不能代表她。”
白瑕摇摇头:“都过去了,况且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衣雨太后做的事情跟你无关。”
“话虽如此,有过错还是得道歉的,白兄就当我只是为了自己求个心安吧。”
“如此说来,凌家的事情,我也代凌清寒与你说声对不起。”
衣雨阑星就笑:“这又从何处说起呢?凌清寒应是跟你并无亲缘,也无交际才对。”
白瑕认真道:“但是青敛是我师兄,而凌清寒是我师兄的兄长。”
衣雨阑星也无奈了:“便是如此,这也绕太远了。罢了,白兄好意我收下了。”
白瑕终于有些开心起来,微笑:“嗯。”
听说此人是衣雨家人时,白瑕觉得自己选择走这条路无比错误。而后来见衣雨阑星如此,他又觉得自己选对了。
人生得遇知己,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件幸事。
之后,衣雨阑星主动跟他说了些自己这次主动出游的事。
“东皇陛下与诸朝臣回到皇城后,休养生息的国策推行下去,接连实施了两三月,又清了一番山匪恶霸,略有成效,也就开始准备向衣雨家开刀了。我家老爷子担心我被牵连,于是特批我外出游学。”
这么说白瑕就理解了,世家公子一般最爱呆在皇城和江南,天下文人也都爱聚在江南,怎么治学都是万万不会跑到南疆的。南疆有什么呢?来只能体察民生,或者有意向学学桑纺。不过桑纺一向是女子的事,身份稍微显赫一点的世家公子或读书人都不会去做。
“原来如此,衣雨兄是来逃难来的?”
这般直率坦言,衣雨阑星简直不知拿他如何是好,扶额笑道:“眼下往南疆方向走的,十有**都是逃难的。”
别说他了,仙们那些弟子不也如此?
白瑕很快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哑然失笑。
也是,大家都一样,谁又比谁好到哪去?
“确实如此,我也差不多是来逃难的而已。”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抚掌大笑起来。
衣雨阑星笑得直捂肚子,眼泪都快挤出来了,边说边擦了擦眼尾:“白兄真是有趣得紧,可恨此前怎么没想着拜访一下周家,我该早早与白兄结拜为兄弟才是。”
白瑕连忙摆手:“我哪敢高攀你啊,前一天刚拜完把子,后一天衣雨太后就要拿周家开刀了。”
衣雨阑星沉思一秒:“说的也是。”
“我是觉得,能结识就别想着相见恨晚,要遣怀也等离别后再慢慢遣怀,我这么大个人在你面前你不珍惜,就想着相见恨晚,那等我走了,你又得花时间悔恨怎么此时不与我多聊些趣事。”
衣雨阑星怔了一怔:“白兄教训的是。倒是我托大了,这些事情白兄看得比我透彻。”
说着,便向白瑕一揖:“受教。”
这又是东国文人的礼节。白瑕知道不让他行他也不好受,索性受着,之后才拿双手扶起他。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虚礼。”
“家风如此,不敢怠慢。”
“免了,衣雨太后拿人开刀前也对人说句抱歉么?”白瑕调笑道。
衣雨一噎,嗫嚅着说道:“……阑星管不得别人,只能做好自己。”
他说得真是好不委屈啊。白瑕扭头看他,眼里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结果衣雨也这么无辜地看着他,不多时,两人又相视而笑。
“我真是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自认为也不是这么爱笑的人啊,怎么一遇上白兄就忍不住想笑呢。”
白瑕忍笑:“怪我?你还是闭嘴吧。”
末了,衣雨阑星继续正色道:“衣雨家上下被明确下过诏书,血脉不论亲疏都不得干政,可是衣雨太后野心勃勃,并不遵守,暗地里插手促成仙凡勾结一事,陛下恼怒,此前忙得不可开交,忍她作威作福了一段时日。眼下四域暂且平稳,无有外患,上面又出了乱子,想必仙人们自顾不暇,不会再有心思插手人间事了,此番……正是清理戚党,整肃朝政的时候。”
白瑕觑着他的神色,慢慢说道:“你这么说,是想要插手这件事么?”
衣雨阑星倒也不藏着掖着:“实不相瞒,我有点担心我家老头子。”
“你家老头子……”白瑕寻思了一会,他也不是很了解衣雨家,能知道衣雨太后和衣雨阑星都算好的了,此时搜肠刮肚,愣是没想到这是个什么人。
衣雨阑星自然而然接口道:“他如今也和朝政没关系,但苍山书院是他创办的。”
“喔,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白瑕恍然,“是沈老爷子吧?他原来是衣雨家的?”
沈老爷子沈梦泉,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典范,创办苍山书院,担任过两朝阁老,早在上代皇权更替前便向先帝乞骸骨回家去了,慢慢淡出了权力中心,但依旧是天下楷模。
老爷子这一生极富传奇色彩,不说别的,就他创办苍山书院这事,还有一段家喻户晓的故事呢。
沈梦泉本名也不叫沈梦泉,梦泉是他的字。他年轻时候饱读诗书,忧心天下,又刚好家底殷实,少年就出门游历四方,切身体会过民生疾苦。之后考取功名做了官,也常常做为天下苍生请命的事情。不卑不亢,有言直抒,不站任何人的立场,因此深得皇帝和直臣的喜爱。当然,他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权贵。彼时沈先生年轻,再怎么着也得吃几个哑巴亏。最重的一次就是苍山书院这事,历来皇朝是不允许民间立私塾的,要读书就得经层层遴选到县学、太学,世家认为苍山书院动摇皇权挑战皇威,联合压了他一头。于是,沈先生被贬官、罚俸、禁足,不允许干涉朝政三个月。
那段时间,沈先生在家郁郁不得志,整日担心某些人趁他不在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几乎害了一场大病。
忽然有一天,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方清澈的溪流,白瀑如练悬挂其上,细溅而出的水花中隐约可见长虹,弯延如拱。白鹿神兽就从那白练虹顶中缓缓走出,顺从地蹭了蹭他的手。沈先生觉得这是吉兆,醒来以后连夜提笔上书,言辞恳切动人,力排众议建了苍山书院。后来此事传开,沈先生也就顺着取了一个“梦泉”的表字。
这是民间的版本,不过真实的版本嘛……
“我猜这里面还是权力倾轧的事,当初为了捞沈先生,大家都费了好一番周折吧。”白瑕道。
“的确如此。”衣雨阑星点头,“不过现在的沈老爷子嘛,一天到晚除了听戏就是逗鸟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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