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绯天那一嗓子确实把别人注意都吸引了过来。玉阙仙尊也不例外，闻声，那双冷如霜雪的眼睛淡淡地扫过来，看到亦绯天举着的珠子时，他微妙地顿了顿。
白瑕小声道：“我好像看到玉阙仙尊头上的青筋了。”
青敛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满脸黑线：“别说出来！”
亦绯天唇角微勾，抬手检查了一下面具有没有戴好。
这枚珠子的画面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4k帧率，高清的很。亦绯天把它设计出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给古代玄幻世界的人一点现代科技的震撼”。
他们，确实被震撼到了。
只见两人走后，原本围满尸体的法阵内部，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倒转。似乎有一只黑色的手，把那团空间捏在手里，然后揉废纸一样把那片尸体给揉没了。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揉没了”。
那些尸体仿佛只有一层的纸片，被揉皱，揉成尘埃，然后风沙那样扬了。
维系南疆几百年，维系蛊虫生命几百年的上古大阵，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毁去了阵形和能量来源。
那人却从头到尾连脸都没露。
良久，有年轻弟子失神出声：“……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不，这一定是什么怪物吧？你看它张牙舞爪的影子，这怎么看都不像人的手啊！”
他这么说，立即有人激动道：“对对对！人的指甲哪有这么长！这一定是什么野兽！”
“是妖兽！是妖兽！上古大妖现世了！”有人情绪崩溃地大声哭喊。
亦绯天微微蹙起了眉，循声找那人，却见一个人身体自燃起来。
人群“哗啦”一下散开。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烧起来了？”
“他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火烧得隐有响声。
六长老当即施展法术，降下一阵治疗灵雨，竟然无济于事。
“救救我！救救我！”那人仍然在抱有哭喊着，学医的弟子犹豫片刻，纷纷展开各家法术，仍灭不了一点火。
六长老惊声：“这是怎么回事？”
亦绯天眉头愈皱愈深。
刚刚的火，是骤然而起，火势迅速，没有给人应对的机会。
是显影珠播放完影像开始的，还是众人看过去的时候才开始的？
他有一种很重的、不详的预感。
在亦绯天的眼神示意下，青敛也尝试救治，随后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那人哭天抢地，打着滚，皮肤渐渐发出烤肉的香味，伸手去拉附近的人，玉阙立即道：“大家散开！不要被邪火沾染上！”
在场仙门一百多个人，他到一个人面前，那个人就默默退开，没有一个人上前救他。
那人眼神逐渐从痛苦到绝望，到癫狂，开始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派正门弟子！好一群仙门正道！”
“今日对我束手旁观，来日烈火焚身的就是你们！”
他目光渐渐涣散，手臂变得焦黑，口中混乱不堪地说着： “他回来了……邪神离……这是他的报复……”
一片寂静。
他躺在地上断了气，火焰渐渐收敛，眼睛还直勾勾看着天空。
噼啪声小了下去，有一股奇妙的烤肉味散开，又隐约透着一股糊味。
没有人说话。
……
直到，一个女修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
这声哭，好像压抑了太多时日，冥冥之中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很多弟子一起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一个弟子跪在地上，边哭边说，“我们只是想有个好名次，让自家师父掌门看得起自己而已！为什么要卷入莫名其妙的争斗中！我们只是想尽力帮帮他们，为什么反而被迁怒？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么长时间，师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感染的感染，昏迷的昏迷，到最后结束了，还要再死几个人，为什么啊！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修炼几十年的功力，九百九十九阶天梯，一步步登上来，好不容易学到了点东西，脱离凡人的生老病死了，短短几刻就让一切化为乌有！你让我怎么接受！你让我们怎么接受！你让他的家人怎么接受！”
“是啊，我们只想求仙问道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
“所谓仙门的考验，难道就是要我们自相残杀，然后都一把火烧了干净吗？！”
“四大仙门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群情激愤，弟子们越说越激动，嚷嚷着要四大仙门给个说法。
六长老慢慢退到两人身后，语速飞快地说道：“压不住了，让主办方来说吧。”
几位宗师级的相互看看，点了点头，一起画符传讯。
在场以玉阙仙尊资历最高，他便安抚弟子道：“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已经传讯，之后四大仙门的高层都会来。有话好好说，四大仙门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有个哭红眼睛，穿着牧鹤门校服的弟子大声道：“师兄刚刚说的话你们都没听到么？就是离君的报复！他都承认了！师兄死得不明不白！你们为什么还不把他抓起来！”
说着，手指指向了亦绯天。
亦绯天挑了挑眉。
青敛白瑕拦在他面前：“泼脏水也得有个限度！我们师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除了他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们师父做的？”
“我刚刚看见了！珠子是从你那里翻出来的！而且就你师父无动于衷，还遮着脸！我呸！说不定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变得呢！有本事摘下面具看看！”
白瑕又要发作，亦绯天却忽然轻飘飘越过他，走到那名弟子面前。
那名弟子颤抖着退后一步。“你，你想做什么？”
“只要我摘下面具，让你看看我的脸，你就能罢休吗？”
亦绯天缓和地问道。
那名小弟子不吱声了，只是憋红了脸，眼神恨恨地看着他。
亦绯天又道：“这种程度的指控可不是说说就算的。如果你无缘无故向我捅了一刀，我是不是捅回来才显得公平？”
“什，什么捅回来！你，你可是长老啊！”
亦绯天笑出了声，眼眸的冷意愈发寒凉：“这时候想起我是长老了？怎么，就因为我是长老，所以你可以随便向我捅刀，我不该向你讨回来？恐怕天上天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说着，他一把摘下了面具。
“等等，别！”弟子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撞进了一道桃花眸的平和视线。
属于神的美貌是会令凡人心神震荡的。
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的时候，小弟子整个人什么都忘了，只觉得灵魂好像被整个溺在了湖底，神思一波一波地被冲洗着。
等亦绯天持靓行凶完，戴上面具以后，小弟子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旁边其他门派的师姐扶了他一把，关切地询问道：“没事吧？”
小弟子清醒过来，仍然有刚刚灵魂震荡的余悸，“没事……他真的……”
“很漂亮？”
小弟子摇摇头：“不，漂亮不足以形容那样的容貌……”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世界上没有词可以形容那种震撼到可怕的地步。你被他注视一眼，就会不知不觉地相信他。”
听到这里，周笑腾侧目看了两人一眼，又在对方察觉到之前收回视线，看向亦绯天一行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这个局似乎又是在针对那几个人。
啧，难道他也被亦绯天影响了？
半柱香后，玄宁宗左休右止两位长老才堪堪赶到。
了解完情况，统计完人数以后，左休长老最终沉痛地宣布：“云集试炼开赛时共计有一千一百名弟子参与，第一第二场淘汰五百人，排除弃赛休整的弟子，加上附加赛弟子，进入第三场的共五百九十余人，现在剩下生还弟子……六十九人。”
这个数字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一定还有人没出来！师兄，师兄！对！他们一定还没有出来！”
“不是只有我们这一片弟子对不对？你告诉我！求求你，你告诉我！”
“……怎么会这样，我们这就是最后一批了？不，不会的，我师姐，我师姐说好了这次试炼结束就带我到陆上买米花糕给我的！”
“小沐……你为什么也没有出来？不是说，我们好兄弟一生一起走的吗？不是说好了的吗！”一名男弟子神情恍惚，就要冲回阵去，旁边人连忙扯住他。“你不要命了！就这么多……就这么多人了！”对方说着哽咽了一声，“这个时候冲阵，你会一起灰飞烟灭的！”
“可是……”男弟子一闭目，落下一行泪，“可是我还没告诉他，我喜欢他啊……”
恋人没能生还的远不止一个人。
“姜哥……他为什么要保护我？！”一名女弟子趴在师姐的怀里，哭得几乎要昏过去，“呜呜呜……如果当初受染的是我，现在能活下来的是不是就是他？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活下来的是他……”
然而，无论如何悲伤，最终人们只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这是史上最惨的一次云集试炼。
五百九十余人，生还……
……六十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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