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觐见

御座之上,帝王眼神微眯。

她虽已年近六十,却不曾衰老,年轻时曾御驾亲征,随其母扫清天下;她的眼睛里仍留存着铁血之气,教那目光一扫,周围宫人的头更低了些。

无视这如冰的氛围,皇长女姬长生不紧不慢地走到御座前,捡起那奏章细看,看到最后一行字时目光一凝,随即合上奏章,启奏道:

“皇妹说得有理。说到底,三妹如何,也只是母皇的家事。至于储君人选,更是由母皇圣裁,怎能儿戏。”

“儿臣以为,这位大人非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妖言惑众,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死。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姬无明也道:

“长姐说得极是。”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精光乍现。

御座上之人换了个姿势,斜倚着软枕,淡淡道:“小痕,依你看,这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啊?”

又是一个棘手问题。

姬无痕直直望着御座上之人,开口道:

“母皇希望儿臣怎样回答?”

“若是依照儿臣之意,儿臣刚大破大殷,并没有什么罪过,凭什么要受人攻讦?”

“儿臣以为,必然是朝中的奸佞小人,看不得大殷国力昌隆。如此用心险恶,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是应该的。”

姬长生抬眸,不赞同地看向姬无痕。

这话太轻狂了。

毕竟御前奏对,即使身为母女,也是伴君如伴虎,哪里能居功自傲!

“哈哈哈哈哈......”

御座之上,忽然响起一阵笑声。

这笑声十分畅快,帝王冕旒哗啦作响,道:“好孩子。这才是我的小痕。”

说着,将手伸出来,朝向姬无痕:

“过来,让为娘的看看你。我的小痕这么小就去边疆吃沙子,可吃得习惯?长高了没有?”

姬无痕也不客气,直接走到御座之前,半跪下身,任由帝王的手抚摸着她的侧脸,仰头看着母亲的面庞,语气似有不满:

“儿臣好不容易杀了北朔王,把她的儿子抢回来献给母亲,谁知被这么个外人一告状,竟然要吓唬儿臣!”

那手圆润有力,拇指上戴着帝王绿色的玉扳指,触感微凉。听见姬无痕如此说,那手一顿,帝王看着自家女儿骄傲的脸,眼中闪过淡淡的揶揄,慢慢道:

“朕听说小痕把那小子装在笼子里,让骊京的百姓都来看?未免太张扬了些。”

姬无痕立刻跪直了身子,直视着母皇的眼:

“儿臣就是要人来看,越多人来看越好,最好天下的百姓都来看!”

“好让她们看看,无论以前是国王,还是王子,若胆敢不归顺大朔,这就是她们的下场。”

姬无痕语气极为果决,不带半丝犹豫,其中的杀意像一柄刚磨好锋的利刃,虽未出鞘,依旧可以闻到上面沾的血腥气。

姬无明笑道:“皇妹志气过人!儿臣也是女子,自然懂女子的爱美之心。皇妹这是怕如此绝色被埋没,就像千里江山图,如果秘不传世,儿臣也不禁为天下爱画之人一大哭。”

“所以皇妹就让骊京百姓都能大饱眼福,也是皇恩浩荡。”

姬无明生性风流,又爱打趣,话音刚落,殿内氛围顿时轻松了些,帝王的眼中生出一丝极淡的欣赏之意:

“好,那就赐给皇儿。但要注意些,别弄死了。毕竟涉及到我大殷的颜面。”

说道此处,帝王略略思忖,坐直了身子,道:

“姬无痕大破北朔,解我大殷心腹大患,于社稷有功,加封楚王,依制建造楚王府,七日后举行典礼吧。”

姬无痕行礼:“儿臣谢母皇隆恩。”

看着女儿挺拔的身姿,帝王越看越满意,道:

“小痕今年也满十六,该娶夫郎了。骊京的世家公子,小痕中意哪一个?”

只要不是那个逆臣之子,她不介意给小痕挑个喜欢的夫郎。

姬无痕却不依不饶:

“儿臣还要阿谌。”

帝王面色不变,拿起御案上的茶啜饮一口,再放回御案,杯底与几案相撞,一声闷响。

“三妹不日要封王开府,京城中荣家、叙家和苏家的幼子,都是难得的美人。”

“为了一朵花而丢掉整片花海,我真替三妹心痛啊。”

姬无明意味深长。

她这个皇妹,天生骄傲又无情,可有一个缺点,性子太倔。

她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姬长生叹了一口气,解劝道:

“三妹这是何苦。我们生在帝王家,就没有‘情爱’一说。以我们的身份,天下什么男子要不到?但和江山社稷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姬无痕却笑意深深,她俯下身去,道:

“母皇当真以为,儿臣不辨是非,对逆臣之子念念不忘么?”

“儿臣确实与他旧时相识,难以忘怀,儿臣曾向许过誓言。可他现在失踪,就像鱼进了大海,难以找到踪迹。”

“如果入了府,放在我的眼皮底下,不愁有一天挖不出明党的蛛丝马迹。”

明党之乱,和世家之祸,是大殷朝的两桩大案,每一桩都杀得血流成河。

前朝覆灭后,太祖兴义军,建立了大殷。可总有前朝余孽不肯归顺大殷阴谋复国,并由此成立了一个教派,在民间广为流传。

一批士大夫忠于前朝,宁死不改,私下为它著书立说,这部分文人便被称为“明党”。

大殷开国数百年以来,经过历代皇帝绞杀,死的死,逃得逃,早已消失得差不多。

可就在前朝,发生了一件事情。

在屠刀下顽强存活的明党一支,竟然改姓化名,其中一支混入了掖庭待诏中,明谌的母亲——明泽,更是一步步爬到了御前。

明泽因聪明沉稳,颇受先皇喜爱。事发之后,先皇十分痛心,斩杀明泽后,留下了她唯一的孩子。

明谌自小在宫中长大,与诸位皇女一起上学,与姬无痕也算是青梅竹马。

可是十五岁时,宫中忽然失火,待火势扑灭,其他人都安全,独独不见了那位小公子。

姬无痕从此念念不忘。

姬无痕语气中带了恳求,仍然坚持:

“儿臣十五岁时,曾经许过阿谌,等他长大后便娶他入府。儿臣恳求母皇,暂且虚悬正君之位,待阿谌归来。”

“三妹,”姬长生的语气冷了些:

“皇女正君之位,必须得是有身份德行的男子。你儿时的誓言,不过是孩子话。孩子话也能当真吗?”

“儿臣从未作假。女儿行事,更应该正大光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姬无痕深深伏下身去。

眼见着又要争执,孔雀扇一扇,姬无明道:“诶,儿臣倒有个办法。”

“三妹要的不过是名分,而大殷皇室又要有身份的皇女正君。”

“不如就设置成左右两君。左君居上,为名爵,右君居下,为为实职。两者平级,都是正君。母皇即可以下旨为皇妹选夫郎,又能满足皇妹所请,成就一桩美谈。岂不两全?”

帝王露出一丝浅淡笑意:

“就按明儿说的办。传旨下去,十日后在宫中举行赏花宴,为三皇女择选夫郎。”

*

赏花宴的消息像长了腿,一夜之间传遍了骊京各大府邸宅院。

荣家宅院内,穿过流水回廊,玉郎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拆开,展开画轴,摆在公子的几案上。

他搓了搓手,喜滋滋地说:

“前儿李家刚得了这副画,特意托奴婢孝敬公子。这可是萧画师的画,画的是正是楚王殿下呢!”

萧画师是名扬骊京的书画大家,脾气古怪,一画千金难求。

窗棂前,一青衣公子正伏案读书。虽只是个背影,却挺拔如竹,可见一派名门公子的气度。

他放下手中书卷,细细看了画中女子半晌,道:

“收起来。”

玉郎不解:“为什么呢?公子不是十分倾慕楚王殿下…”

“住口。”荣尔扬斥道:

“男子的名声最要紧。若是教有心人知道,我在闺中私自悬挂楚王像,你猜,有些人会怎么说?”

“不过是些男儿家心思。他们自己也倾慕楚王殿下,只不过他们只敢偷偷想,而公子是真要当楚王君的。”

语调似有不满。

荣尔扬语气温和了些:

“这话自己偷偷说,也罢;可不准出去说。我将来入了楚王府,你就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你说话做事,可就不只是你自己,代表我,甚至整个荣府。”

“所以,一句话、一个动作,必须要谨慎,不能教人抓住把柄。”

说着,接过玉郎手中的画报,轻轻掸去灰尘,问:

“我让你打探的事如何了?”

玉郎被主子训过,努起嘴,似是有些委屈:

“前日皇上下旨贬了一位御史。这也是个小事,可就在昨天,飞马来报,这位御史大人已经死在路上了,尸体刚拉回来,就草草下葬了。她的家眷还在御史台那讨要说法,那孩子哭得真可怜,七岁就没了爹。”

说者无心,荣尔扬却心中暗惊:

一般打破朝政平衡的大事,御史都会上奏章骂一骂,在鸡蛋里挑挑骨头。

今上是最爱权衡局势。楚王未回京前,大家私下里猜测,楚王得今上宠幸这么久,又功高震主,也该到头了,恐怕要受到打压。

可御史被贬,也间接表明了皇上的态度。

楚王并非是四皇女的顶峰!那楚王再往上…

那位御史背后之人,恐怕免不了一场清算。

荣尔扬的嗅觉很灵敏。明明晴空万里,他却觉得风雨将来,风中卷起压不住的血腥气,便对玉郎道:

“备轿。我要见母亲。”

玉郎答应着,给荣尔扬更衣时,想起今晨上街时听到的议论,禁不住抱怨:

“楚王殿下虽然厉害,可跟了她,怕是要委屈了公子。”

“京中人都说,她抓住一个貌美的俘虏,要入府当奴侍呢。”

“我前几日也去瞧了一眼。你猜怎么着?那个叫什么明珠的,天生异瞳,偏偏长得那么好看。公子是没看到,那些女子看到他,眼睛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一路走,就一路跟过去。”

“真是妖精。呸。”

玉郎嫌恶地啐了一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秋燥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捡垃圾(火葬场)

一纸婚契

冷酷上司是赛博Daddy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美人都是朕的狗(女尊)
连载中风瓯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