扆克林性子温和,待人有礼,不像刘贸云那般高高在上且目中无人,是以侯阳王府的门厮对他印象不错,都挺喜欢他。
门厮笑道:“您今天来的巧,我们王爷买了点心匣子,正给郡主送过去,您快走两步,兴许还能见着王爷!”
扆克林很感激,“是,多谢!”
扆克林抱紧怀里的画轴,直奔侯宛儿的云舒院,果然院外值守的婢女也冲他笑道:“扆公子到了,我们王爷也来了,您稍等,婢子这就去通传。”
屋内侯斯年正在和侯宛儿说着话,大抵都是吃穿用度的事,若不是沈奚准要他多关心女儿,他怕一年到头也来不了这里一趟。
他按着沈奚准的吩咐,一板一眼如同例行公事,也亏得侯宛儿能忍住,还一项一项的答,父女两人不是一般生硬。
所以那婢女进来通禀时,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有客,那本王就不打扰了。”侯斯年说罢站起身来,侯宛儿欲言又止,但张了张口,说出来的话还是恭送父亲。
侯斯年点了个头便朝外走去,玉珠叹息道:“郡主既然不喜那扆克林总来,为何不趁此机会与王爷说呢?”
侯宛儿千愁万绪,“父亲政务繁忙,我又怎敢拿这些小事烦他。”
玉珠愁道:“奴婢斗胆,郡主真的不必在王爷面前如此小心翼翼。”
侯宛儿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不懂……”
“唉。”主仆两人虽心思不同,却都很怅然。
侯斯年一直都看扆克林顺眼,所以见到扆克林便停住了脚步,他温和问道:“来找宛儿啊。”
“是。”
见他手里抱着的布包,侯斯年道:“怀里的是什么?”
扆克林献宝一样将画轴捧上来,“是克林偶然得到的一幅《庆轲刺秦王》的羊皮画,卖的人说是在秦砖上拓下来的。克林觉得稀罕,便拿来给郡主瞧瞧。”
“哦?”侯斯年来了点兴致,“本王可否有幸一观?”
“当然。”
扆克林在仆人帮助下将羊皮画布展开,那是一件两米来长的缝拼羊皮,十二块秦室砖画拓烙其上,确实新颖,但一眼也能看出来是仿品,侯斯年笑了笑,叫人收起来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进去吧。”
“是。”
扆克林恭敬的目送他离开,目光瞥见他身旁随从手里抱着一个果匣,面上不禁露出了些许疑惑。
冀州糕点铺?这个店铺名字扆克林觉着十分眼熟,他好似在哪里瞧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处。扆克林只好压下心头疑惑,将这个铺名暗暗留意住,抱好画轴去见侯宛儿了。
扆克林心里想着这事,回到家中后,在书房翻找了一阵,终于被他翻出了那封被压在书里的不知是谁送来的信纸,冀州点心铺几个字赫然在其中写着。
扆克林攥着信纸陷入了沉思,或许……这上头写的,也可以一试?
为了验知真假,扆克林试探的买了纸上几样东西送到了侯阳王府,他不忘偷偷问了侯宛儿的婢女玉珠,不出所料,小婢女支支吾吾的说这些确实都是侯宛儿喜欢的。
扆克林一下茅塞顿开,心想原来这送信之人还真的是个好心人,但究竟是谁,为何帮他又不愿意留个姓名?扆克林心有疑惑,但也在看到侯宛儿无意间露出的笑意时,忘却的一干二净。
再之后扆克林来侯阳王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能得到侯宛儿芳心还遥遥无期,但起码侯宛儿不会再找借口赶他出去了,这楞小子福至心灵,便一趟一趟去的更勤,却不知这一番举动,把侯宛儿愁的左右为难。
她不知扆克林最近是开了什么窍,白日里又给她送来了城西冀州糕点铺的七巧点心,是她最爱吃的那家,点心各个也都精巧可爱,闻着也香甜可口,可她就是连动都不想动。
她看着面前的点心发了一会儿愁,最后对玉珠说道:“这些你都拿去吃了吧。”
“啊?”玉珠捧着盒子一脸呆滞,“这些不都是您喜欢吃的吗?”
侯宛儿愁眉不展,“我实在没有胃口。”
玉珠斟酌道:“那……那要不放着?等明天您再吃?”
“不必了。”侯宛儿疲倦道:“你拿去吃就是了。”
可玉珠仍在犹豫,“这……这不好吧,毕竟……是扆公子送来的。”
侯宛儿已经不肯说话了。
玉珠只得谢恩道:“那奴婢多谢郡主。”
她见侯宛儿心事重重,也没有再继续打扰,识趣的为她铺好床后便带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了侯宛儿自己,扆克林带来的七巧点心已经被玉珠拿了出去,浓郁的甜蜜气味已经消散,只隐隐的留下了一些来不及被吹走的,仍能被鼻尖捕捉到的熟悉香气。
就是这一份若有若无的味道,才让侯宛儿越发思念起刘贸云来。她实在记忆犹新,刘贸云也曾是这样,不惜起个大早从城东跑到城西去,为她买一盒糕点铺里刚出锅的点心,有时夏冬,有时飘雪刮风,他也都一如既往。
因他总去,弄得城西冀州糕点铺的老板都晓得他,每次他去时都对他说笑道:“世子何必每每起个大早,我们有专门跑腿的伙计,可以让他们去送呀!”
那时刘贸云说:“那送去的可还是这每日刚出锅的第一笼?”
“这可说不好。”
“那便算了。”刘贸云满面春风道:“我有一个妹妹,我平日里很是宠爱她,我只想买你这店里刚出锅的第一笼送到她手上。”
这说大不小的长安城,益王府世子真有妹妹还是假有妹妹,铺子老板又怎会没听过一二?他笑道:“这位小姐真有福气,想来一定很美吧!”
刘贸云郑重其事:“当得起天姿国色四个字。”
老板忍俊不禁,一边将点心递给他一边道:“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怕是没有缘分见,不过看世子这样疼她,小老板我就再送世子四个字如何?”
“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罢。”
这哪是四字,刘贸云却依然开怀大笑,当即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抛过去,“不用找了!”
直到他上了马车,那小老板还激动的朝他连连作揖……
侯宛儿眼中浮现出笑意,仿佛眼前就是那人英俊明朗的面庞。但回忆转淡,眼前虚幻的人影也渐渐消失不见,她才伤心起来,喃喃自语道:“哥哥,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可房间里空荡,无人能够作答。
窗外月光清冷,远在古滇国的刘贸云站在廊下,在这异乡夜晚对着异乡月亮,如何不也思念长安的妹妹?
他在月下长廊里站了许久,最后折身到书房铺上了纸笔。
踌躇了一番,这才提笔写道:
“数日不见卿卿,可还安否?吾甚念之,不知卿卿可善食?可安寝?身体无恙耶?无病也?莫欺君乎?亦……未倾心他人?
吾近心辄不安,卿卿莫笑,吾明知卿谓吾之意,然吾犹惧卿为人夺。
吾方才噩梦,梦扆克林觅卿欲与我夺之,怒之,正欲挞之,梦而觉矣,故甚怫郁。吾今不在卿卿左右,若其来,卿必拒之,卿只许说我。
卿卿勿虑,待吾收古滇入囊中,必归矣。吾在此皆安好,盖上使,故古滇国者谓我者甚善。
谓之,不知卿卿可知滇国女子衣饰,吾知善,故已令人织之,归与汝为币。以卿孰其更美,笑。
吾思汝矣,愿一切善。”
刘贸云写完又仔仔细细查对了几遍,看没有别字,亦没有丑字,这才郑重在信封外又添上一行——
吾妹亲启,兄贸云敬上。
他从笼里选了一只信鸽,但转念一想此时半夜,这物就是放了出去,也多半会待在某个树梢睡上一宿,一颗满怀期待的心瞬间失望了个七零八落。
可他心意如此着急,又怎能等到天亮?刘贸云来回抚摸着鸽子,碎碎念叨:“劳你辛苦一趟,将此信稳妥带到她身旁去,本世子念你恩情,日后定喂你上好香米。”
鸽子咕咕两声,似对似答。刘贸云将信小心翼翼绑好,还未来得及再嘱咐什么,那鸽子已经扑棱一下从窗户飞入淡淡的夜色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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