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花劫

姜凌生前,李斟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的副手,但算不得太亲密的关系。虽有提拔之恩,但也不过如此。当年姜尘最得力的手下是为少将,名叫武跃,是个寒门子弟,二十岁拔得武状元,二十四岁从军,作为姜凌的副将两人一起攻打南邵,建过不少军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李斟当时虽然才华受到姜凌赏识,但他年纪太小,姜凌觉得他尚需磨炼,便将他指派到武跃的帐下磨砺。他对李斟,只有个拜师之恩罢了,交情并不深。

后来人们常觉得姜凌与李斟亲密,是因为在皇家寺庙倒塌,广平王府全家下狱,姜凌被千人唾弃万人咒骂的最后时刻,只有李斟站了出来。

那时,姜凌身边的所有人都他敬而远之,甚至武跃都没为他说过一句话。然,李斟却筹了银子去大狱中看他,握着他的手道,“将军人如何,斟在边关陪同将军征战二载,心知肚明。此事绝非将军所为,斟会倾尽全力,为将军洗刷冤屈。”

全家下狱姜凌不曾落泪,身受酷刑伤痕累累姜凌也不曾落泪,却被李斟的一语,惹得他热泪盈眶。只可惜李斟人微言轻,并不能左右大局,还因此受到牵连,被贬戍关。

后来李斟一步步再爬到少校的位置,都是他自己咬牙一点点用军功挣回来的。和他姜凌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尘心沉了沉。

理智告诉他不该插手。这桩案件看起来虽小,但他在官场混迹过,知道此事牵连甚广,一旦插手,很有可能不易脱身。

但面对李斟这样一个曾经满腔真情想要帮助他的少年,他若是真有冤情,姜尘狠不下心去置之不理。

陆家众人按照谢览的吩咐,找了个避光的小房间,将盛着药浴的木桶置于其中,小心翼翼将全身插着银针的陆婉儿放入名贵药材熬制的热汤中。

谢览和姜尘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光线昏暗的房间中氤氲了满屋的水汽,白烟袅袅夹杂着浓厚的药香扑鼻而来。

谢览跨步迈入房间,端了个高深莫测的架子,对陆夫人说,说现在要用药浴将陆婉儿体内的毒素倒逼出来,此过程不能有人打扰,否则效用会大打折扣。陆夫人方才见了谢览施针,觉得他确实厉害,现下十分听他的话,带着丫鬟家丁直接出去了,只在门外守着。

姜尘看他侃侃而谈,将陆夫人唬的一愣一愣的样子,笑道,“你当天师肯定比我赚得多,忽悠人信手拈来,完全没有表演痕迹。”

谢览厚着脸皮应了,“谢谢夸奖。”

房间中只剩姜尘和谢览。姜尘从背包中取出朱砂和黄表纸,画了两张个音符贴在门窗的位置上,才动手将陆婉儿的生魂,勾了出来。

水汽氤氲之间,一抹淡白色的生魂,从陆婉儿的壳子中飘出来,陆婉儿的生魂一出那副躯壳,姜尘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哭哭啼啼声,陆婉儿本来哭的凄婉,睁眼看到谢览站在旁边,抹了一把眼泪,张口就骂就骂,“你坑我母亲的嫁妆,见钱眼开的坏人!呜呜呜……”

姜尘没想到陆婉儿的心境竟是这样的,不由得愣了片刻,陆婉儿边哭边骂,“你为什么要救我……坏人!多管闲事,任我死了不好吗?呜呜呜……我死不死关你们什么事,明知救了也是是活死人,救回来有什么用,我余生被困在那副躯壳里,十年二十年年华老去,无聊都无聊死,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姜尘哑然,谢览费心费力的救人,到头来被救的人兜头一顿臭骂,有些冤。心下不忍的转头他,看到谢览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空气,似是在等着他有所动作,忽而想到,谢览非修道之人,虽然于神鬼一道懂些皮毛,但估计道行不够,像陆婉儿这种离体生魂,存在感极弱,想必谢览是看不到的。

于是,姜尘先任陆婉儿哭够骂累了,情绪稳定下来,才在包袱中翻出来个小木瓶,递给谢览,“犀牛泪,涂在眼皮和耳垂上,二十四个时辰之内,都可以看到听到她了。”

谢览照做,果然看到一个小小魂魄哭的抽嗒嗒的,不知经历了什么,一副疲累只相,倚在墙角,有气无力的抹眼泪。

谢览看陆婉儿这样子,不禁回头看了姜尘一眼,“她怎么了,方才可有跟你说什么?”

姜尘面不改色,“感谢你妙手回春救命之恩。”

谢览将信将疑,看向陆婉儿,“有人对你下毒,你可知,会是何人?”

陆婉儿擦擦眼泪,“没有,是我自己服毒自尽。我舍不得表哥一个人孤零零死去,黄泉路上都没个作伴的……”

姜尘问,“关于你表哥的事,你可否说的再详细些?”

陆婉儿道,“自上个月表哥入京候审的消息沸沸扬扬的传来,一直到前两日结案,说一切都是他的错,但是我一直都不信。表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自从他下狱,我便去信告诉他,我会一直等他,如果他放出来,我便和他成亲,若是他被冤死,那我就陪他一起投胎,一起轮回,下辈子,在一起……”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可是你们多管闲事非要救我,我现在死也死不了,这不是教我失信于人!”

谢览看着陆婉儿,十分肯定且不留情面道,“有人杀你。李斟一案有蹊跷,对方认定你手中有重要线索,为了杀人灭口才痛下毒手。你若是不想让李斟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名声只是骂声,就把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们。”

姜尘看了谢览一眼,他们相识几日,谢览从没有展现出什么多管闲事的热心肠,可是在李斟这件事上,他却流露出了几分往常没有的热忱。

陆婉儿听了谢览和姜尘讲了她中毒的始末,也觉得事情略有蹊跷,便将她和李斟的故事,事无巨细的讲了来。

陆家是宛陵富户,李家也曾是,两家本是世交,陆婉儿六岁时认识了十岁的李斟。那时春日踏青,陆婉儿看到枝头盛开的桃花闹着要摘花,陆夫人觉得小姑娘登高爬低的有失大家体面体统,便不理她,任她在一旁闹。那时适逢也来踏青的李家,陆夫人和李夫人攀谈起来,便忘记了看时辰。李斟见小妹妹眼睛巴巴的望在桃树枝上,十分可怜,便问她,“你想摘桃花?”

小陆婉儿点点头。

李斟刚要抬手去摘,又见她大眼睛雾气蒙蒙巴巴的看着他,突然悟了,“你想自己摘?”

小陆婉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再点点头。

李斟笑笑,二话不说的将她抱起来,任她摘了个痛快。

自此,便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李家年年来陆家拜年,李斟年年会跟着长辈来,陆婉儿年年都要换了最好看的衣服,去迎接。

李斟十六岁从军,遇到姜凌提拔,在武跃手下当了个参将,于他的年纪,是个不算小的官职。李家人敲锣打鼓,觉得长子争气,给李家光宗耀祖,一时间李府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南邵一战毕,凯旋时,李斟十八岁,正是到了议亲的年纪。

回到宛陵城第一件事,李斟便折了支桃花去见陆婉儿,还提了一车从京都买的好吃的好玩儿的,给陆婉儿送来。那阵仗大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送嫁的聘礼呢,李家人劝李斟低调些,李斟不以为意。“婉儿妹妹开心便好,管旁人议论作甚。”

总之,陆婉儿喜欢粘着李斟,李斟愿意哄着陆婉儿,长辈们见两个小辈感情好,陆家有钱,李家前途光明,双方家长略一商量,觉得算是门当户对的一桩喜事。

当年的陆婉儿只有十四岁,于是两方商量着,先定亲,待到陆婉儿十六岁及笄一过,便办喜事。

若是日子继续如此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她二人便也算是一对璧人;成了婚,也该是个郎情妾意羡煞旁人的夫妻。

然而,这一等,却等出了岔子。

姜凌贪污一案爆出,因致死百姓数量巨大,君息国君为了平息众怒,下令处死广平王府满门。所有昔日旧交旧友,都急着和广平王府划清界限,当时李家人也担心,李斟从军时隶属武跃手下,而武跃又是姜凌亲信,害怕李斟会受到波及,便劝他要不退伍算了,先回老家来避避风头,将婚事先办了,之后事,之后再做规划。

可这李斟也是个年少有血性的少年,对于家人劝阻,他不以为意,“当年斟在将军帐下,承蒙将军教诲。斟能有今日荣光,半是仰仗将军当年赏识提拔之恩。此番,别人可以落井下石,我却不能。或许这条路是难走,但,斟只求无愧于心。”

陆婉儿叹口气,“表哥说,他自认追随将军两年,尤其是经过了龟屿城一战,了解将军的为人。朝堂上下没有人为将军讲话,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将军为人,但他却不能袖手旁观。”

李斟说的龟屿城这件事,姜尘有印象。在与南邵的边境争夺战之中,他们每攻下一城一池,最棘手的问题,便是城中百姓的安置问题。经年积累,边境之城中南邵居民与君息居民混居通婚,已经成为了一家人,失地收复后,该怎么处理城中的南邵百姓,很令人头疼。

在这个问题上,姜凌与武跃有很大的分歧。姜凌坚信战争乃国之罪,非民之罪,所以,无论城中百姓心之所向是君息国,或南邵国,他都严厉整顿手下,令士兵不得侵扰百姓生活,不得杀烧,劫掠,屠城。而武跃认为,战事四起,后方稳定才是最重要的,该施行铁血政策,就得施行铁血政策,城中的南邵居民,能逐便逐,不能逐变杀。

在这个问题上,起先姜凌以长官身份力排众议,按照他的想法推行。只是,在龟屿城,姜凌吃了个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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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桃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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