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舒怀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栽了。
倒不是因为打不过——开玩笑,他洛舒怀在T大后街这一片儿,论单挑群殴,什么时候怂过?
而是对面人实在太多了点。
“洛舒怀!你他妈今天不给个说法,别想竖着出去!” 领头的黄毛,是隔壁某个大专校篮球队的赵文,此刻正呲着牙,像头发怒的野猪。他身后乌泱泱跟着七八个体育生,个个肌肉虬结,眼神不善,把洛舒怀堵在了一条背街小巷的死角。
要问起因?俗套得很。赵文追了半年的外语系系花,昨天当众给洛舒怀递了瓶水,还红着脸说了句“看你打球很帅”。洛舒怀当时刚打完球,汗流浃背,随手接了,咧嘴一笑说了声“谢了姐们儿”,压根没往心里去。结果这瓶水就成了点燃火药桶的星火。
这找谁说理去?
“说法?” 洛舒怀抹了把嘴角刚才挨了一拳渗出的血丝,非但没怕,反而痞气地笑了,眼神亮得惊人,像头被激怒的幼豹,“我说哥们儿,你追不上姑娘是你自个儿没本事,找我撒气?啧,出息!” 他活动了下手腕,骨头咔吧作响,“想打是吧?来!小爷奉陪到底!来,江湖规矩,单挑!你挑我,或者我挑你们一群!”
最后半句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操!什么屁的江湖规矩,给我废了他!” 赵文怒吼一声,带着人扑了上来。
洛舒怀骨子里有股子混不吝的江湖气,信奉“有恩必报,有仇必偿”,也最烦这种仗势欺人。他打架的路子野,招招狠辣,专挑关节和软肋下手。这手法不是学校能教出来的,而是小时候在城郊破庙里,一个装模作样的老和尚教的。
那和尚自称“红尘散人”,整天捧着本《水浒传》装高人,见洛舒怀被混混欺负,便叼着烟教他:“打架要狠,但得留三分余地。江湖人讲的是‘义’字,不是莽。”
洛舒怀当时才十二岁,学得半懂不懂,只记住了“要狠”,后来没人敢欺负他,都知道这人疯起来谁都不怕。
一时间,狭窄的巷子里拳脚翻飞,闷响和叫骂不绝于耳。
洛舒怀是真猛。他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在拳脚缝隙里钻来钻去,逮着机会就狠狠给对手一下。一个勾拳砸在黄毛下巴上,对方哼都没哼就软倒了;侧身躲过一记飞踹,顺势一个肘击撞在另一个胖子肋下,疼得对方嗷嗷叫。
但他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十几只拳头加飞腿。身上很快就挂了彩,额角被蹭破,火辣辣地疼,嘴角也裂开了,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更要命的是,他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体力消耗极大。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呼吸变得粗重,眼前也有些发花。
“妈的……” 他喘着粗气,后背重重撞在湿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赵文带着剩下几个没倒下的,狞笑着围了上来,堵死了他所有退路。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了起来,冰冷的雨水浇在滚烫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刺痛。
“洛舒怀,你不是很能打吗?再狂啊!” 赵文啐了一口,抡起拳头就朝他面门砸来!拳头带着风声,又快又狠。
完了!洛舒怀瞳孔一缩,下意识想偏头,但身体沉重的像灌了铅。这一拳要是砸实了,鼻梁骨怕是保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极其刺耳、撕裂雨幕的刹车声,如同神罚般骤然响起。
紧接着,两道雪亮、霸道、如同审判日降临般的炽白强光,毫无预兆地刺破巷口厚重的雨帘和昏暗,将这条肮脏、混乱、充斥着暴力的背街小巷瞬间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瞬间失明,动作僵在了原地。赵文的拳头离洛舒远的脸只有几厘米,硬生生停住了。
时间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冰冷的雨水,在强光下化作亿万条清晰的银线,无情地冲刷着巷子里的一切污秽和狼狈。
“嗒……嗒……”
清晰、稳定、带着独特韵律的脚步声,踏着湿漉漉的地面,穿透密集的雨声,由远及近。那声音从容得令人心悸,与这混乱的战场格格不入。
强光勾勒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撑着一把巨大的纯黑色长柄伞,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步入这片狼藉之地。
伞面微微上抬,露出了伞下的世界。
一身剪裁完美、纤尘不染的深灰色高定西装,雨水落在上面,凝成水珠迅速滚落。握着伞柄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干净得不沾半点尘埃。
伞沿继续抬高,终于露出了来人的面容。
那一瞬间,洛舒怀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甚至忘记了近在咫尺的拳头。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脸。
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尘世的惊心动魄的美。鼻梁如精心雕琢的山脊,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线,下颌线利落得如同刀锋。皮肤在强光下近乎透明,带着一种冰冷的釉质感。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极深的墨黑色,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而就在那右眼的眼尾下方,恰到好处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眼眼尾那颗泪痣——如一滴凝固的墨,又似一滴未落的血,缀在苍白的肌肤上,妖异而醒目。这颗泪痣非但没有破坏这份完美,反而像寒冰上落了一点血色,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危险的吸引力。
他像一尊误入凡尘的冰雪神祇,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与这污浊的雨巷、这群斗殴的混混、以及狼狈不堪的洛舒怀,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割裂感。
夏禾奕的目光冰冷地扫过现场,如同掠过一堆无意义的垃圾,最后落在了被逼到墙角、满身泥泞血污、正呆呆望着自己的洛舒怀脸上。那眼神毫无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漠然。
洛舒怀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江湖规矩、打架斗殴、恩怨情仇都被这惊鸿一瞥冲刷得干干净净。在赵文等人被这气场震慑、大气不敢喘的诡异寂静中,洛舒怀完全凭着本能,喉结滚动了一下,用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梦呓般的沙哑声音,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你……你好美……”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雨巷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夏禾奕那完美无瑕、如同冰雕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他墨黑的眸子转向洛舒怀,眼尾那颗泪痣似乎都跟着冷光一闪。随即,在洛舒怀呆滞的目光中,那双漂亮的、冰冷的眼睛,极其清晰、极其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那是一个毫不掩饰、充满了“这傻逼在说什么鬼话”意味的白眼。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十二万分的嫌弃和无语。
洛舒怀:“……”
他感觉脸上被无形的巴掌抽了一下,火辣辣的。刚才那点惊艳瞬间被巨大的尴尬取代。
夏禾奕显然没兴趣理会这个脑子似乎被打坏了的人。他微微侧头,对着身后光线稍暗的地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冷冽:
“报警。”
“是,夏总。”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同样衣着得体的男人应声从他身后走出。
李秘书推了推眼镜,扫过赵文等人:“几位……”
赵文等人早就被这阵仗吓傻了。他们不过是些荷尔蒙过剩的学生混混,哪里见过这种真正的上位者气场?尤其是夏禾奕那种“看垃圾”的眼神,让他们从心底里发寒。为了一个女人进局子不值当!
“走……走走走!” 赵文脸色煞白,连狠话都不敢放,对方话还没说完就带着还能动的小弟,连滚带爬地冲出巷子,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刺目的车灯,以及墙角泥水里的洛舒远,还有撑着黑伞、俯视着他的夏禾奕。
冰冷的雨水重新浇在伤口上,疼痛让洛舒远清醒了几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至少……别这么狼狈地仰视对方。但一动,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疼得他龇牙咧嘴,又跌坐回去。
夏禾奕看着他徒劳的挣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在蠕动。他极其优雅地、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矜贵,半蹲下身。
昂贵的西装裤因为这个动作绷紧,却没有一丝褶皱。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精准地避开了洛舒远沾满污泥的手臂,直接捏住了他沾着血水和泥泞的下巴,固定住他乱动的脑袋。
洛舒怀被迫仰起脸,再次近距离对上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和那颗眼尾的泪痣。心跳快得几乎要炸开,混合着疼痛和刚才那巨大尴尬的后遗症。
夏禾奕另一只手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方纯白丝帕,边角绣着银色暗纹。他捏着手帕一角,动作精准稳定,像在清理一件出土文物。冰凉的丝帕贴上洛舒远滚烫、沾着血泥的颧骨,仔细地擦拭着污渍。
一下,又一下。动作仔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凉的疏离感。
洛舒怀僵得像块石头,下巴被冰凉的手套捏着,脸上是冰凉的丝帕。他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冽冷杉气息,与周遭的血腥和垃圾腐臭形成鲜明对比。这感觉诡异极了,屈辱感再次涌上,但这一次,还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呃……”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解释一下刚才那句“你好美”是脑子进水。
夏禾奕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洛舒怀脸上的大块污迹已被清理,露出年轻却伤痕累累的皮肤,和那双即使狼狈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里面充满了混乱和倔强。
夏禾奕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几秒,像是在评估成果。然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洛舒怀那双沾满泥浆、脏污不堪的球鞋上,又落回自己那光洁如镜、此刻却被溅上几点泥浆的黑色皮鞋尖上。
空气似乎在此刻凝滞。
夏禾奕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但洛舒怀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瞬间弥漫开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厌弃。
捏着他下巴的手松开了。
那只捏过他下巴的手,随意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将被污血染脏的白色丝帕,抛在了洛舒怀蜷缩的腿边。洁白的帕子迅速被浑浊的泥水浸透。
“送医院,” 夏禾奕站起身,动作流畅优雅,昂贵的西装不染纤尘。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泥水里的洛舒怀,声音比雨水更冷,带着刻骨的凉薄。
他唇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人无地自容的嘲弄弧度,那颗眼尾的泪痣在强光下仿佛也带着嘲讽的冷光。
“可别死了。”
洛舒怀:呜呜呜,被嫌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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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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