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汹涌
紫鸾宫正殿。
众妃嫔除了身体“抱恙”的张美人外，其他人都到得整整齐齐。
皇后扫了众人一眼，“一转眼已到了九月底，又到了每年秋猎的时候，太后和陛下已定下了九月二十八日出发去往邬科多草原。按旧例，后宫妃嫔也可随行。本宫昨日同陛下商议，拟了一份随行名单。”
皇家每年都会举行秋猎，前往五百公里外的皇家草原围猎。例来，后宫妃嫔中能随行者不多，只有高位妃嫔和十分得宠的妃嫔能同行。
皇后接过红荔手中的红纸，展开念道，“崔贵妃。”
崔贵妃站起身行了蹲礼，“谢皇后娘娘。”
“张贵妃。”
张贵妃站起身行了蹲礼，“谢皇后娘娘。”
“姜嫔。”
姜嫔站起身行了蹲礼，“谢皇后娘娘。”
“张美人。”皇后抬头，看向张贵妃，“还请张贵妃转告张美人。”
“是。”郭皇后应道。
皇后看向红袖，“曹美人身子可好些了？”
李美人自尽，对郭皇后是有一定影响，她迫切想要培植自己新的势力，因此，皇后想让她赶紧获宠。红袖忙道，“回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休养得差不多了。”
“嗯。”郭皇后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念了最后一个名字，“曹美人。”
红袖神情未露出一丝一毫的喜形于色，泰然自若地起身谢恩，“谢皇后娘娘。”
张贵妃瞥了红袖一眼，颐然开口道，“曹美人真是备受陛下恩宠，身子还未好全，且尚未承皇恩，就在秋猎随行之列了。”
张贵妃这句话简直就是将红袖单拎出来架在火上烤了。红袖见众人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正要开口，皇后已笑了笑，开口维护道，“张贵妃，张美人昨儿个还晕在含春殿了，想来身子也是不好，不也在随行之列？大家同为姐妹，共同服侍陛下，为我华朝开枝散叶要紧，不必太分彼此。”这句话正所谓绵里藏刀，意指张贵妃只顾自家亲姐妹。
张贵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勉强笑了一声，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说得是。”
崔贵妃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要说恩宠，这宫里恩宠最多的谁也越不过张贵妃妹妹啊，这一个月里头总有那么五六回，陛下是歇在了紫薇宫，如今又添了如花似玉的张美人，陛下更是一个月里要往紫微宫跑七八回的，咱们其他宫的姐妹一个月也难见圣颜呢。”
楚慕一个月的时间里足足有十天自己在紫宸宫安歇，初一及十五又固定要陪皇后，剩下的十几天里的确不够宫中妃嫔们分的。崔贵妃才生下二公主不满半年，且生产时难产，气血两亏，下面淅淅沥沥地不止，这半年一直在调养身子，也是很久未曾侍寝了。皇帝虽每月都有几天会去看看崔贵妃，但自然没有去紫微宫勤快。
张贵妃反唇相讥，“崔姐姐此言差矣。难道崔姐姐忘了，陛下在崔姐姐有孕前，一个月总要往你那里去七八回的，那时也没见你觉着其他姐妹不见圣颜啊。”
崔贵妃正要回话，郭皇后已出言道，“好了，后宫姐妹和睦最为重要，本宫有些头疼，无其他事，大家便各自回去歇息罢。”
众人向皇后请过安后，便各自散了。
***
红袖同姜嫔同路，姜嫔走在她前面。红袖知道姜嫔因前几日她将皇帝半路截走而心有芥蒂，甚亲热地走上前唤道，“姜嫔姐姐，今日阳光明媚，金丝菊和桂花开得正好，莫不如一同去御花园逛逛。”
姜嫔凉凉地斜看她一眼，语带嘲讽，“怎么，曹妹妹又要去御花园荡秋千了？”
红袖也不再找托词，直截了当地道，“姜嫔姐姐，那日真是抱歉，不过妹妹有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还望姐姐见谅。”
姜嫔倒没料到她这般坦诚，笑了笑道，“也罢了，这宫里原本就是各凭本事。况且，你为御前宫女时，我也曾蒙妹妹替我进言。如今曹妹妹尚未侍寝，便已得陛下宠爱，日后想必前程似锦呢。”
“承姜嫔姐姐吉言。”红袖道，“妹妹曾在姐姐宫中服侍，如今，咱们又同居一宫，自然该互相帮衬扶持，才能长长久久。”
姜嫔知道，以红袖的手段和心计，绝不会一直只是个美人，日后升为嫔位甚至妃位都大有可能，因此她也并不准备与红袖为敌，“好，望曹妹妹能记住今日之言。”
“这是自然。”红袖握住姜嫔的手道，“绝不食言。”
“绝不食言。”姜嫔亦握住了红袖的手。
“姜嫔姐姐、曹姐姐。”两人闻听身后有人呼唤，回过头一瞧，见是陈佳凝款款而来，“两位姐姐去往何处？”
红袖与姜嫔对视一眼道，“我与姜嫔姐姐正准备去御花园赏花，可要同去？”
陈佳凝笑了笑，露出嘴角边浅浅的梨涡，“这是极好的，我正想寻地方逛一逛呢。”
三人相携去往御花园赏花，倒真找了个阳光极好的小亭赏花。亭中石桌上亦摆了如蜜饯瓜子等许多零嘴。
陈佳凝一边吃着零嘴一边与姜嫔闲聊，“两位姐姐，你们都马上要随行去邬科多草原了，你可会骑马？”
姜嫔摇头道，“不会，母亲总觉得女孩子骑马甚是危险。曹妹妹可会骑马？”
“我不比姐姐出身世家，入宫前，曾女扮男装随父亲前往江南采买丝绸，自然是会骑马的。”红袖笑道，“父亲原本打算等我出宫，给我招赘一个上门女婿呢。”
姜嫔抿嘴笑道，“听起来十分有意思。只是如今，你父亲的打算可要落空了。”
红袖道，“一入深宫深似海，我不求闻达，只盼着，不要连累父亲和妹妹便好。”
姜嫔点了点头，她自小被精心培养，是身负家族荣宠而送进宫来的，同红袖自然不一样，“好在皇后娘娘仁厚，治理六宫有方，咱们只需想着好好服侍陛下便是了。”
红袖在心里冷哼一声，仁厚？不过是佛口蛇心罢了。
红袖面上却一副感佩的模样，“皇后娘娘待宫中姐妹真是极好的，能有此中宫，是你我之福。”
“皇后娘娘仁德天下皆知。”陈佳凝也附和，又探身去拿小碟中的瓜子儿，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以及一串乌黑色的沉香木手串。
红袖一见那手串，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神色都变得极紧绷，眼睛只紧紧地盯着她手上那手串。
“曹姐姐，怎么了？”陈佳凝一脸疑惑。
红袖只觉得背脊出了一层层冷汗，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平了平呼吸，松开了陈佳凝的手才道，“陈妹妹这手串与我这串倒是极相似呢。”说着便将衣衫往上捋了捋，将手腕了露出来。
陈佳凝看了红袖一眼，“的确很相似，曹姐姐这个，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
红袖点头，“是皇后娘娘所赠，妹妹的也是？”
“嗯。”陈佳凝点了点头，脸颊浮起一丝浅笑。
这个狠毒的毒妇！连刚入宫，尚未承宠的佳凝都不放过！红袖不由得怀疑，张贵妃体寒久久未孕、崔贵妃生子后气血两亏，是否都是拜这位“仁德”的皇后所赐。
“怎么了，曹姐姐？”陈佳凝见红袖神色有异，出声问道。
红袖垂下眼帘，遮掩翻腾的思绪，“无事。妹妹带着这手串更衬得皮肤晶莹雪白，真是极好看的。”改日，定要寻个合适的时机，将她这沉香手串里的七香散给悄悄抹去才好，否则日日佩戴真是后患无穷。
三人坐了一会儿，陈佳凝便提议往御花园的凤凰湖边走走。
此时秋日暖阳熏然，微风习习，漫步于湖边十分惬意。凤凰湖上有一座九曲连环桥，因有九个曲而得名。这九曲连环桥是楚慕为赏莲下旨而建，围栏极低，因此夏日莲花开时，一簇簇莲花便娇美地探到了桥上，美如仙境。
只是如今已是秋天，湖中只剩残荷。
佳凝道，“两位姐姐，不如咱们去九曲连环桥上走走？”
“也好。”姜嫔及红袖应道。
三人刚上了这九曲桥漫步，瞧见这湖中金鱼游得自由自在，在阳光下闪烁着斑驳得金色的光芒。
“瞧这金鱼游得倒是自由自在呢。”陈佳凝伸出水葱似的手指指了指湖中的金鱼。
红袖道探身去瞧，慢悠悠地道，“鱼也只不过是看上去自在罢了，终究也只是囿于这小小一方湖水中。”
红袖话音刚落，姜嫔忽然惊叫一声，“有蛇！”接着，她吓得往后急退几大步，又因这九曲连环桥上的栏杆极低，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直直跌入了凤凰湖中。
事发突然，众宫女、太监都急得喊人，乱作一团，“快来人啊，姜嫔娘娘落水啦！”
红袖低头，见有一条碧绿色蛇盘旋在地上，正吐着鲜红的舌信。
这里怎会有蛇？顾不得想太多，红袖眼见姜嫔直直沉入水底，脑海里飞快地权衡之后，迅速将外罩的一件鹅黄色罩衫脱了下来，又迅速将鞋子脱了，直直跳入水中救人。
曾经，谢府的町芳园有一条极清澈的小河流过，并极具匠心地将河中的水引入谢家园林之中，因此谢家町芳园的水都是活水，一时传为京中美谈。红袖自小喜爱玩水，更擅游水，水性极佳。
此时此刻，姜嫔忽然落水，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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