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幻境破碎,楚砚秋进入自己为自己构建的美梦之中。

在梦中,他着一身简单婚服,一根白玉如月光绸华的黑色长发,盖头下是未经胭脂染色便晕红的脸蛋,眼睛亮晶晶的,想要透过盖头看新郎官的脸,一如每个出嫁的新娘。

楚砚秋低头,可以从盖头的缝隙里看见两人的衣摆,还有那人伸过来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入洞房——”喜娘高声大喊,耳边是亲朋们的调侃和欢呼声。

楚砚秋牵住这只牵过不知多少年是手,他们已经默契到掌纹相合,今夜之后,两颗心脏一起跳动,同生共死从不是戏本,而是他们。

那人牵引楚砚秋在铺着大红色褥子的床榻坐下,松软干燥,定是他提前拿出去晒过了。楚砚秋知道,等会躺下去肯定会有花香扑鼻,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别……”是被压低的嗓音,有些不像他的。

那人握住楚砚秋心急揭开盖头的手,顺势挠了挠楚砚秋的掌心,有些许湿润。

他是第一次成亲,难免不像个毛头小子似的着急。

楚砚秋抬起眼,看见那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不免轻笑,真是个假正经。

下一秒,烛火刺进楚砚秋的眼睛,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闯入眼帘,他却笑不出来,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摇晃的烛火映在他的瞳孔,配着的还有那人的脸,以及他手上拿着的鲜红的还在滴血的盖头。

“裴景遇,怎么是你!”楚砚秋上下扫视一番,发现他今日与朝尘穿着一模一样的喜服,盖头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楚砚秋的鞋边,染红他的眼眶,只听他颤着声问:“你把朝尘怎么了?”

“师兄,你说他吗?”裴景遇眼睛死死盯着楚砚秋,就像夜晚狩猎的饿狼,眼中冒出泛泛绿光。

裴景遇捏起盖头送到楚砚秋的眼前,干瘪的盖头下面瞬间变得圆润充盈。

楚砚秋的嘴已然忘记合上,从那张小嘴里可以隐隐窥见他颤抖的牙床,甜美的舌头。

“砰——”一滴滚圆的泪珠落下,犹如山响。

楚砚秋手微微颤抖,像濒死的蝴蝶祈求天道同情放他一条生路。明明是近在眼前的盖头,楚砚秋伸出的手却迟迟碰不到那抹猩红。

终于,一只手强拉过他的手替他揭示真相。

盖头下的,裴景遇所提着的正是朝尘的头颅,血液从他断开的脖颈不停流下,他的眼睛没有闭上,保持死前的惊恐,可偏偏在于楚砚秋对视之时被爱意削平棱角。

“啊啊啊啊啊啊——”楚砚秋无力大叫,他只觉得手心空空,于是四处摸索,连自己的佩剑都忘了,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剪刀,用力刺入裴景遇的胸膛。

他猛地抬眼闯进裴景遇含笑的眼眸,星星血点溅在他的眼尾,像极了从地狱而来讨命的罗刹。

“你怎么不去死啊!”这是楚砚秋平生说过最恶毒的话,他说着用力将剪刀往裴景遇的胸膛顶,连脚都开始向地面借力。

可是裴景遇如山般屹立不倒,甚至还有闲情替楚砚秋抹去眼角眼泪,他轻轻抚摸楚砚秋的脸庞,一脸怜惜地说:“师兄,难道你真不知道我一直想要的是什么吗?”

楚砚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静止,他红着眼眶不再掉泪,茫然地看着他的仇人,亦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师弟。

裴景遇的手从脸庞进一步侵略到楚砚秋的嘴唇,他蹂躏着两抹唇瓣,苍白的花朵变得鲜红芳香,真话不用摘取便可收获。

楚砚秋脑袋停止了思考,手却紧紧抓着剪刀不放。裴景遇并不在意,他紧紧贴上楚砚秋,用手轻轻一推,两人倒在本应是朝尘与楚砚秋甜蜜的红色床榻。

床褥果然有楚砚秋最喜欢的桂花香味。床幔轻轻落下,掩盖住外面所有纷扰,可是隐隐地,楚砚秋还能看见朝尘的头颅,他的嘴张开了,似乎在说:“你怎么能够背叛我?”但楚砚秋心里清楚,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朝尘,他也只会默默离开,祝他幸福。

可是朝尘也清楚,楚砚秋不会这么做。

裴景遇死死压在楚砚秋身上,连握着剪刀的手都不能动弹分毫。滚烫的呼吸游走过耳畔,脸颊,嘴唇,脖颈还有胸膛。

他的手终于能动了。

只见楚砚秋粲然一笑,拔出剪刀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划。

鲜血染红了裴景遇的视野,在场的清醒人只有楚砚秋一个。

“杀不死你,那就由我去陪阿尘。”

楚砚秋留下了一个残忍的笑。

裴景遇低头看看自己露着一个大血洞的胸膛,忽觉得空落落的。

他心想,自己失去的东西一定要自己找回来,心也好,人也好,找到了,抢回来。

“阿尘,阿尘!”

楚砚秋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身上凉嗖嗖的,仿佛寒气入骨可又觉得皮肤滚烫,恨不得将身上穿着的衣服全都扒下来。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与裴景遇穿着一样的喜服,真是恶心。

可是没得他扒下来,手却陷入一个温暖干燥的束缚。

“是你吗,朝尘!”

楚砚秋四处摸索,摸了一场空,他到处奔跑寻找,什么也没有。

他决定故技重施,上手开始扒自己的衣服。

温暖干燥的大手如约而至,楚砚秋紧紧攥住生怕再次消失。

这只是反握住楚砚秋,包裹住他的寒冷,忽地,用力一拽,楚砚秋往上猛冲,层层突破着什么东西,就像蝴蝶破茧般,破茧后……是新生。

“朝尘?”

楚砚秋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鼻尖是熟悉的桂花香味,怀抱的主人正用他的手为他悉心上药。可是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别动。”

不是朝尘的声音,一直以来支撑楚砚秋的竹竿抽离,他弯下腰来掩饰自己一瞬间的落魄。

“你的伤还没好,特别是眼睛,千万不要动。”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隐隐藏着某种情绪。

楚砚秋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眼皮被邪祟新娘和她的情郎烧没了。

回来之后倒霉连连啊。

楚砚秋叹了口气,下一秒,嘴里被塞了一颗酱杏子。

酸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漫,是王记的味道。

“你——”楚砚秋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酱杏子反捉住那人的双臂,问:“这是哪来的?”

他看不见人,只能凭借那人的声音判断他的情绪。

“我自己做的。”

楚砚秋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拧了一下,他看似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嘴:“和哪位师傅学的,怪好吃的。”

话落,那人又给了楚砚秋塞了一颗。

“自己琢磨的,没谁教,你要喜欢就多吃一点,现在正好是杏子收获的季节。”

楚砚秋依旧不死心,这人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

“你刚刚怎么突然给我吃东西?”这是朝尘喜欢干的,喜欢在他叹气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喂点甜的,因为他说:

“吃点甜的心情好。”

一瞬间,隔了二十多年,一句话重叠。

“你是朝尘是不是!”楚砚秋太过激动,眼眶渗出血,染红了纱布。

“诶,你别激动!”说话间,那人点了楚砚秋两个穴位,定住他的身体,叫他不得乱动分毫。

楚砚秋眼睛上的束缚被解开,他看见了。

木桌,雕花窗,窗外的杏子树和桂花树,以及一张完全没有见过的脸。

“你是谁?”楚砚秋微微皱眉,压迫到没有眼皮保护的眼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于是又得到了一枚酱杏子。

“少微。”少年爽快的托出自己的名字。

“这竹院有主你知道吗?”这是楚砚秋和朝尘成亲时置办的院子,特意选在了万鸣宗山脚下,这样不会离师弟师妹们太远。

少微边为楚砚秋的眼睛缠纱布边回答:“知道啊,你当时就倒这院子里,还是我给你照料成现在这样的。”

缠完纱布后少微便解了楚砚秋的穴位,轻轻放他躺下,离去前还嘱咐一句:“我下山买点米做饭,你先歇会,别乱动。”

楚砚秋听着少微逐渐微弱的脚步声坐起身,在床边摸索鞋子,找了一遍没找到便光脚下了床。

万鸣山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现在虽然眼不能视,凭着记忆和耳力足以支撑他回到万鸣宗。

这个少微他并没有听过,但看他灵脉强劲,该是后起之秀,若自己认识他的师尊,来日定会美言几句。若少微是来抓他交差或别有目的,别怪他……楚砚秋自己做不了什么,但他还有师弟师妹。

外头风起,风在空地与撞到障碍物的声音不同,正是离去的好时候。

楚砚秋走时,还是心怀不舍,摸了摸当年与朝尘一起布置的家具,其中有些还是朝尘自己打出来的。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总有人要往前走。

眼上纱布再次被血晕红,但无人再为他更换。

楚砚秋抬起脚准备离开,没想一出门便撞进一个宽大厚实的胸膛。他下意识想要拔剑,可人亡剑断,他的剑早就与他一齐殒灭了。楚砚秋只好举起拳头,一拳砸向来人的面门,而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掐住他的心脏,“大师兄,你这是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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