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了。”男人手指扶着他的下颚,看着他急促呼吸的模样,眼神渐深。
“是,是晚霞。晚霞映在脸上了。”
“嗯,晚霞真好看。”
天边收起最后一缕日光。
墨蓝色的天空逐渐变暗,半山的仙花婆罗散发着莹莹光芒,宛如一小片圆月堆叠,映着一黑一绛两色身影。
“师尊,您有话跟我说?”
被半推到在花下的少年,用手肘半支着身子。被徒弟抓着腰带这么问的时候,脑子空白了一下,然后才说:“我,我是想同你商量,暂且先将政事交付给元景,你现在魔气难抑,实在不适合当一国之君,那是平白造孽……”
还有更多用来说服对方的话没能说完,便听到徒弟一声淡笑:“好啊。”
“作为回报,师尊是不是也满足我一个愿望。”
“你,你想要什么。”
捉住他一只手,放在唇下轻柔触碰,徒弟缓缓闭上眼,唇角带笑:“我……”
“我,我劝你善良一点。”云栖若有所觉。
徒弟哂笑一声,“我劝您,别结巴了。”
“会让我以为,您很紧张。”
“……”
窸窸窣窣几声,绛色外衣被解下,平铺在地上。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不同意什么。”
元衡俯身扶着他肩膀,再一次啃噬上他殷红的嘴唇,直到将那人逼得喘不过气才再次松了口。
哦,不同意这个啊。
害。
月色下,云栖眼光瞥向一旁,好一会儿徒弟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然后才听到他轻轻地说:“因为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云栖:“不知道我对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也许这是喜欢吧。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元衡心口几乎瞬间炸裂。
看着他依旧在不自觉地喃喃着:“可我又觉得这样可能也不算做那种喜欢。所以,我也不大清楚。哦,对了,实际上,我还有秘密要告诉你。那是很重要的事,其实我们现在是……”
他只看到谢云栖嘴唇张合,却没能再听到他说的话。
那唇色如血,是被狠狠欺负过的。
可是少年眼神清澈,丝毫没有厌恶自己的模样。
“谢云栖……”
身下人忽然一震,怒然嗔怪道:“谁允许你直呼我名字了,没大没小。”
“告诉我,你心里有我。”
“……”
“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师尊,是不是。”
“这很重要吗。”
徒弟袖下手攥紧,指节泛白,眼睛紧紧地盯着云栖:“极其重要。”
可是谢云栖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份冗长的寂静,耗尽了心底野兽最后的耐心。
让魂魄越来越灼热,焦躁。
“那试试吧。”
就在元衡眼底,又快要泛起红光的时候,听到了对方温柔的声音。
少年的眼眸是一掬清泉,映着满山的小月亮。
“如果这对你很重要,那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喜欢上你。”云栖正色,脸上还携着一抹未褪的红霞,“你,你再给我点时间。”
“若我喜欢你了,那我们的师徒关系便作废,结为道侣,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灼热的魂魄一瞬间平息下来。
元衡眼里隐约的红光消退,碎成了细碎的星芒。
“……好。我等你。”
.
婆罗花仙气引导下,师尊助元衡渡化魔气.
元衡头忽然剧烈地疼起来。
无数声音贯入脑海,如同细针在脑海里穿刺而过。
[阿衡,你别害怕。此铃名为白缨,为师藏了半缕神魂在里头。为师不在的日子里,它会护你周全的。]
[师尊要去哪儿。]
[渡劫。]
他逐渐失去意识,坠入了一重又一重的梦境。
那梦如此真实。
缥缈的仙云里,谁将自己从盛开的婆罗华下拾起,温柔地将自己藏在袖中,说:“噫,好可爱的一只小仙灵。”
“您要收作灵宠吗。”
过了一会儿,那眸间含着笑,道:“本座要收它为徒。”
画面一转,那人带自己沐浴仙池,将灵水都浇灌在自己头顶,喃喃:“嗯,什么时候才能长出灵体呀,罢了,给你捏一个吧。”
小团子得了光溜溜的灵体,一下砸在仙池里,溅起水珠撒向那人。
他却不闪躲,眉梢眼角都是温润的笑意,捏了捏自己的脸道:“小团子,以后,唤你白衡可好。”
……
仙界各路仙君都听说云栖仙尊收了个尚未飞升的小仙灵作徒弟,纷纷赶来围观这位天选之子是谁。
见到了自己后。
“就,就这?”
就,很失望。
这崽子灵力低下,仙元半成,根骨欠佳,只怕是飞升都难。
没人看好云栖仙尊新收的这个文文静静的小仙灵。可云栖仙尊却宠他惯他,将他当成了眼珠子一疼就是三百年。
直到那一日,云栖第一百三十八次下凡历劫。
他揉着白衡的脑袋,背过手去半弓着腰,曲起手指刮了刮他鼻梁,眼梢带笑,“阿衡,为师下凡渡劫。应当是几十日便会回来,你飞升在即,此时一定要清心定神,待到为师归来助你渡飞升大劫。”
白衡乖巧地点头。
师尊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缨铃,仔细地系在他腰间。那遇风叮铃的铃铛里藏着那人一缕法力,若是他受到伤害便会为他撑起防御,护他平安。
白衡心里很暖,看着师尊眼里几番不舍。
就算是几十天也好,他也不想和师尊分离。
于是,他忍不住下凡去看望师尊。
师尊投生在了一户落魄的读书人家,童年时期过得甚是贫苦。可他命途不凡,注定日后是要金榜题名平步青云,可仕途不顺,辛苦扶持新帝后因猜忌含冤被杀。
此劫为,求不得。
白衡知道,自己并不能插手师尊在凡尘的劫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一次次求而不得。心口酸涩。
可是,变数来源于那凡人十九岁那年,遇到了同样下凡渡劫的曲宁仙君。
曲宁仙君渡的是情劫,他爱的竟是那个赤子之心数次上谏却不得君心的凡人师尊。
他看到曲宁仙君夜寻师尊,看到他牵起师尊的手,诉说自己满腔的衷肠。
他看不下去了。
上了九重天,手生烈火,烧灭了那曲宁仙君与仙尊那半截红线。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四路仙君纷纷破口大骂他孽障。
曲宁仙君渡的是破镜之劫,仙君破镜,便是上仙。上仙阶品,九重天上也不过十来位,很是难得。
一位仙尊和一位准上仙的劫数,就这么被一个连低阶地仙都未飞升的的仙灵毁了。
天道立刻降下惩罚,还未等云栖归来,白衡飞升渡劫失败。不仅如此,他还欲念缠身,堕仙入魔。
忽地,他身形一换,又飞出了自己的身子。
接下来,他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到年幼的自己出手毫不留情。众仙怒而拦他,法力还未打到他身上,腰袢白缨铃叮铃一声,震得仙君连连退步。
“这孽障,竟还敢偷仙尊的法器!”
白衡脸色一变,“这是师尊送我的,不是偷的。”
“你还撒谎!”
“我没撒谎!”
仙君们纷纷摇头,其中一个手持一柄仙羽的翩翩女仙,人称蟾穆仙君,赫赫有名的西岭山神。此刻颜色冷淡地拦在小白衡面前,也不出手攻击,只问道:“你师尊下凡历劫,你乱他命格本就已是大过,现如今还来崇林大殿闹,你是真当九重天上任你欺辱?!”
“是曲宁那下作的,去求了阑命上仙将凡间缘分与我师尊系在一起……怎么,难道不是他活该吗。”白衡咬牙切齿着,声音深寒,“我的师尊,也是你们能算计的?”
蟾穆仙君脸色稍变,想不到这这娃娃知道得倒是仔细。
白羽微摇,遮住半张脸,微微眯眼道:“没人算计仙尊。你可知,若非你横空一脚,曲宁本就该是仙尊的徒弟!便是他去求了一世缘分,你以为仙尊就不知吗!都是顺应天道的补偿罢了!”
“哼,天道……什么狗屁天道!”
白衡年纪虽小,尚未飞升,可一身灵力却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般弱小。
天色渐沉,那小孽障眉间隐隐闪出银光。
这是……要飞升了。
九重天上,许多仙人压根看不上白衡。
凡尘仙灵多得数都数不清,像白衡这样平庸的仙灵,凭什么能平步青云入得了那位尊主的法眼。哪怕是最低阶的地仙,哪一个不是历经了千百年的修炼,遭受飞升之苦,承受历劫之罪。
凭什么他白衡就有捷径可走。
他本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仙灵!凭什么踩上这九重天无暇的仙云,凭什么能踏进长浮殿!竖子还敢如此猖狂,不将各路仙人放在眼里!
蟾穆仙君皱眉,仙尊下凡历劫之前,嘱咐她若有事要看顾着白衡,可眼下这情景着实棘手。正在想如何阻止他继续闯祸,天降飞升之劫,一道一道打在白衡身上。
是三重天劫,下界仙灵的飞升之劫。
她心道大事不好,忙地收了手中仙羽,一丝法力渡向白衡,却被他身上冲天的魔气震开。
“白衡!是三重天劫,你要飞升了!莫动邪念,会堕魔的!”蟾穆仙君脸色一白。
可是白衡却好似失了智,浑身青黑的魔气被天劫劈得愈发深厚,眼底也隐隐生了赤红。
“他敢碰师尊凡尘一世的红线,我便烧尽他的崇林大殿!!”
直接无视三重天劫,他一边受着蚀骨的痛苦,一边将满天业火焚向那洁白无瑕的大殿,一脚踏碎殿前麒麟神像,霎时间崇林大殿浓烟滚滚,椽柱倾倒碎裂,半边大殿轰然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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