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世礼,我会钢琴,麻烦你记一下。”
食堂里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忽然喊住他。
什么情况?他皱眉,低头想继续刚刚的快乐进食时间,然而,饭菜却不那么香了。
“贵公子,麻烦和简纾说一声,我啥都不会,如果能用口琴吹小星星也算的话,就记我一个。”
索尔校园的小路上,一个满身是汗的男生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被奇怪的气味熏到,他只觉得中午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阮世礼!”
“贵公子!”
“大少爷!”
“阮世礼?”“等下我啊,贵公子——”“别跑啊,阮世礼!”
全世界的人突然全涌到他的身边,将他团团围住,密集程度犹豫被数千只蚂蚁爬满的烂苹果。
从四方而来的人越来越近,最靠近他的人几乎就要和他贴到一起。
过分的距离让他能清晰地看到这个人油光发亮的鼻子上的黑头,破裂的嘴唇上数不清似黑芝麻的胡渣。
两个黑洞里喷出的粗重呼吸砸在他的脸上,食堂里会提供的劣质咖啡饮料的味道瞬间将他吞噬。
“不,不要……”
他慌张地后退,失礼地抬手就要将身前的人推开。
然而,所有的抵抗都是那样无力。
*
简纾奇怪地凝视着床上面色发白、额角冒汗的少年,伸手就要去探探他额头的温度。
什么情况?生病了?
“阮世礼!”
“不要!”
在恶心的男人就要贴上他的一瞬间,一声紧张急促但格外清晰的清朗男声将他从闭合的人墙中猛地托出。
躺在床上的阮世礼猛地睁开眼。
眼前没有恶心的男人,只有一张很干净的脸,那颗跳得过分快速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做什么?”
阮世礼立刻从床上坐起,月白色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声音沙哑得可怕。
简纾默默收回刚刚想去摸他额头的手,但视线依然黏在黑色刘海后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借个车,你生病了?”
“没有,做了个噩梦。”
阮世礼推开被子,下床。
噩梦?简纾的好奇心忽然被勾起。
这小屁孩也会做噩梦?得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吓到他?
“梦到什么了?”
简纾小影子似地跟在阮世礼身后。
阮世礼沉默地白了阮世礼一眼:不都是你的错?一想到这几天会有人来找他,他就浑身难受。
但,又想到简纾之前确实被自己害得不轻,下药药晕,为他跑东跑西,差点给鲁异尼杀掉,他那为数不多的良心竟隐隐作痛。
“不说就算了。”
他一个成年大人才不稀罕这种懒惰恶毒的小屁孩做的梦。
“车能不能借我一下?”
简纾这才想起来要办的正事。他又一个晚上没睡着……所幸最后想出了解决方法。
逃出索尔,他的舍友不就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例子?
阮世礼每天早上去海边捡贝壳肯定不可能是走着去的,毕竟那天简纾几乎走了一个晚上才到海边。
有一次,他无意从一个高年级的学长那里听说,阮世礼在索尔有一辆车,他亲眼见过贵公子在学校里开车。
不过,当然是天都没亮,老师和管理人员都还在睡觉的时候。
更幸运的是,自然公园其实是和外界是直接相连的。
沿着海岸线向西走到底便是索尔郊区的一个小公园,从小公园出去就顺利逃出了索尔公学。
“不借。”
一个晚上没睡好的阮世礼此刻周遭气压极低。
“我有正事。”
简纾拦住就要出门的阮世礼,窗外深蓝色的天已经有点朦朦发亮。
糟了!
这小孩一脸慌张的睡颜太稀奇,他一下子看入了迷,没注意时间,要是天亮就走不了了。
“我要出校去找老斯特,没你的车不可能,音乐节领导者的事还是你害的我,你得负责。”
简纾伸手就抱住阮世礼的右胳膊,一副你不借我就别想走的无赖表情。
他一个三十二岁的大人做出这样的行为,真的丢死人了啊,丢人!
突然被简纾抱住,阮世礼浑身一僵,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比刚刚梦中那个恶心的男人更近,然而,他却没有一点排斥的感觉。
“你别在这时候发呆啊!醒醒!”简纾压低音量,生怕引来鲍里斯先生的注意,“反正你都是要去沙滩边的,正好顺路啊。”
“车给你开走了,我怎么办?走回来?”
“那……”简纾没想到这点,“你就当早晨锻炼了,多锻炼锻炼也好,再说你这身体一看也不怎么样,隔三岔五要生病,对了,你爸喊你把送来那些补品都吃了。”
“不要,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快说。”
“你带我一起去,我就把车借给你。”
“什么?不行!”
简纾皱眉,抱着阮世礼的手都松开了一些。
“你这个成绩再缺课天王老子都救不起来,还有,你平时分还要不要了?就靠平时分救救你了!”
索尔公学的期末考成绩不仅算最后的考试成绩也会酌情考虑平时分。
“那你为什么能逃课?”
“我?我期末考最少能考九十分!你考个两位数都悬,你跟我比?”
阮世礼:“……”
默默地将胳膊抽出,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啧!还来脾气了!都是惯的!
走廊尽头从窗外洒进的光越来越强。
简纾啧了下嘴,深呼一口气,小步跑追上已经走到楼梯边的阮世礼。
“我带你去!但,在路上你给我把拉丁语第五章的课文背了,还有,晚上回来我给你补个课,不对,晚上你还得练歌,我真是欠你的了,我天……”
听着耳边一刻不停的碎碎念,阮世礼不自觉地松开了紧皱的双眉。
*
“刚刚吓死我了,戴克将军就这样从我们车边走过去,以后我绝对不要再干这种事了。”
简纾心有余悸地把手按在胸前。
看到戴克将军,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惩罚。他们今天又没去监督室报到……再这样下去,到毕业都补不全没去的日子。
“昨晚应下领导者的工作怎么不怕?”
阮世礼挑眉,左手轻搭在方向盘上,右手随意地放在西裤上。
“这不一样好不好。你给我好好开车,我怕,手手手,放回去。”
“不要。”
简纾:你刚刚明明都想把手抬起来了,就是听到我这句话又放了回来,十六岁的小孩都这么幼稚吗?
经历过早上的事,简纾理智地把抱怨放在心里。
市中心医院,私人病房。
“伯雷先生您好,您的朋友找您,方便吗?”
护士轻轻地敲门,微微打开房门道。
“朋友?”
“嗯,叫做简纾和阮世礼。”
正靠着病床上看曲谱的老斯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剧烈的动作引来腹部中弹处的疼痛,他压下口腔里的血腥味,“让他们进来吧。”
一进私人病房,简纾便被震惊到了。
老斯特这是要把宿舍搬过来吧?
距离他出事到现在不过两天,床头柜上已经堆满了教科书和各种曲谱;病床上到处散着写满音符的稿纸;床边的地上则是一个又一个被揉皱的纸团,数量之多甚至覆盖了原本浅蓝色的地砖。
简纾忽然有种看到了自己的感觉。
以前他因为身边这货心力焦脆也进过不少次医院,不过,就算是躺在病床上,他也逃不开这人,孽缘啊,孽缘啊。
“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阮世礼被简纾突如其来怨妇般的眼神看得发毛,几大步远离他,独自坐到床对面的沙发上。
简纾默默移回视线,他要是确定了这货就是又爱又恨的首相大人,那场面才恐怖呢。
“咳,是音乐节比赛的事吧。”
将两人的互动都收入眼底的老斯特有些苦涩地道。
看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不过,成人之美一向不是他做人的风格,有竞争反倒更有意思。
简纾收回发散的情绪,“是。”
“他们是不是让你接替我了?”
老斯特示意简纾坐到床边唯一一张没有堆东西的椅子上。
简纾无比敬重地坐下,在他心里,老斯特此时已经能算上他的隔行知己了。
“是。”简纾点了点头。
“那你干什么还要来找我?不会是想向我要计划吧?那你也太天真了,我是对你感兴趣没错,但给人做嫁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斯特眼角微挑,棕色的眼睛在病房内敞亮的灯光下,微微发光。
一旁的阮世礼在听到这句话时,默默地看向老斯特,放下手里随意从身边拿来的一本书。
“不是,我是想和你说,这个领导者依然由你来当。”
本想开口说话的阮世礼和老斯特同时愣住了。
“事情都由我来做,但最后比赛时,你来指挥。”
“当然,在比赛总结汇报时,领导者也依然写你的名字,我不会在备注信息里提到自己。”
“我想只要汇报里写上你的名字,没有其余的信息,这场比赛你依然能收获到你想到的荣誉,这依然是一块很好的墙门砖。”
“不过,可能要遭到一点非议,不过,”简纾顿了顿,“我想伯雷家的大公子肯定不会拘泥于这些小节。”
“但虽然我来做,可能还是需要你把之前定的计划简要地和我说一下,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具体的内容我自己会去落实,质量你可以放心,我以前做过这样的事。”
简纾真正在索尔公学就读的青年时期也担任过一些比赛的领导者。
老斯特难以置信地看着简纾,沉默了很久才道,“你图什么?不要跟我说是什么良心发现。”
简纾耸了耸肩,“我本来就无所谓什么荣誉,最终是不是我都不重要,实质的好处在我领导这场比赛时就已经收获了。”
他只需要让第六宿舍的人都知道他有能力,他不是可以随便任他们欺负的小平民,就够了。
“不过,最后比赛赢了,我要去你家的藏书室看看。你出事那天,我和阮世礼没按约定到场,算是失约了,就把赌约换到这整场音乐节比赛上吧。”
老斯特细细打量简纾,然而除了真诚一无所有,他看不出任何虚伪和阴谋,这个蓝眼睛长头发的四年级生毫无畏惧地坦然看着他。
“你……”
老斯特一下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简纾以为老斯特还不放心,叹了口气,“我和你说白了吧,真要说什么,除了坐在沙发上那货,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我在意的事了。”
然而,这句话好像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老斯特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一旁坐在沙发上的阮世礼也因为简纾的这句话,整个人愣在原地。
病房内一下子陷入诡异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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