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艳山茶花

瑶果儿所住的宅子与她倒是毫不相干。

三人走在青石板路上,古镇老巷,微风徐徐,在这人心浮躁的炎炎夏日之中,竟是有几分清凉寂静,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另一条小路,安抚人心,与世隔绝,悠闲惬意。

青砖灰瓦,古树弯腰,石桥青苔,青色水面上倒影着三人的身影,便是如同误入了画中一般。岸边垂柳枝条依依,时不时拂过水面,荡漾起浅浅的千层水波。小桥流水,轻舟画舫,这乃是江南古镇,如诗如画,如梦如烟。

在这富贵迷人眼的京城,竟会有如此异乡古镇,实在是少见。

男子微微抬头环顾着这独特静谧的京城一隅,目光又落在了眼前身形细长的瑶果儿身上。她有几分江南之气的长相,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如今不吵不闹,面色无波澜时,神情是清冷疏离的,倒是一眼便让人觉得是我见犹怜柔弱动人的江湖第一美人。

但一开口,便就是京城世家子弟的豪迈语气。她停住了步,回头看向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人,眉梢微微抬起,哼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在想,怎么穿得衣冠禽兽的,住的确实这般破烂的屋子,该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把你赎回来过苦日子的吧。”

男子摇头,再次与她说话,眼中还是有难掩的惊愕。

以前的小果儿说话可没这般咄咄逼人,那时候的她不过六岁,却是文静而又乖巧,生性聪慧知礼,沉静如冰,弱态含娇,举手投足,踱步挽袖,一颦一笑皆是优雅动人,疆古的族人见她,都是由衷的心生欢喜,恨不得自己也生一个这般乖巧讨喜的女娃娃,娇娇弱弱的留在身边。

瑶果儿瞧着他**裸的目光,这才想起自己与他说话他似乎从未回过一句,眉眼微微皱了一下:“你是个哑巴?实在对不住,你做手语也成,我也通晓一些。”

男子嘴角淡淡扯了扯,她果真不记得自己了。开了口:“瑶家乃是京城首富,跟着姑娘,有何委屈的。”

闻言瑶果儿原本眼中的一丝愧疚僵住,会说话,非得装点高深莫测的样子,长了一张好皮囊也不是这么用的,想扮演哑巴公子,让自己对他心生愧疚,就不让他去养马了吗?

“没想到我们瑶家的辉煌都已经传到了疆古了,我爹倒是有点本事啊。”瑶果儿耸了下肩,不同他斤斤计较,“但我家就算是有钱,也是不养闲人的。思安,把她带到我爹府上的马厩去。”

瑶家有钱,直接给自家修了一座山庄。她和爹爹一人一个宅子,两人若是要见面,还得特意去寻对方,没有旁人家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烦恼。

但瑶果儿如今住的宅子并不是瑶父为她所修的,是当初祖父祖母所住的地方。后来祖父祖母去世了,她就搬了进来。老人家是江南人,喜欢这古色古香的府邸,瑶父就依了他们的愿,修了这江南风的宅子。

小时,瑶果儿同祖父祖母住在这,那时她总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不怕黑了,一定要爹爹给自己修一个世界上最繁华最漂亮的宫殿,要用玉石铺路,珠宝为帘,玛瑙为杯,珠光宝气,处处金碧辉煌。她才不要继续住在这冷飕飕又总是不小心就会在华丽的衣裙上蹭上泥巴的地方,住在这就如同住在了野山林之中。祖母常说,她的小果儿是一只总想出去闯闯的小花鹿,等头上的鹿角开出了粉色的海棠花,就能够出去闯出一片天地。

海棠花,是祖母最喜欢的花,可偏偏庭院之中,却是种了许许多多的山茶花,红的娇艳夺目,这山茶花与寻常的山茶花不同,它能一年四季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祖母说,这是祖父特意去求回来的树苗,就是想让这院子一年四季都能瞧见这红山茶。

院子古朴而又淡雅,而这红山茶本就不是本分的性子,它开,整个暗淡的院子随着它而绚烂起来。

如今,属于她的府邸修好了,可在祖父母去世后,她又住了回来。

想来,定是那新府邸的床榻不如自己的愿。她的那个小床可是祖父亲手用黄花梨雕刻的,还有那缎面被褥,上面有着祖母绣的小花鹿。瑶果儿曾要求祖母给她的小花鹿的鹿角上绣上海棠花,她想快些长大。可惜,那时候的祖母总是不如她愿,她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总说着眼睛花了,不能绣了,总说着丝线不够,得等下次。可一次又一次,她又做了枕头,做了毯子,做了手帕,唯独就是不在这小花鹿的鹿角上绣花。

但最后还是如了她的意。祖父在冬天去世后,祖母在那个冬天,给她所有的小花鹿的鹿角上绣满了海棠花。然后在春天,祖母也随着祖父去了。

两个老人离开不过三个月。瑶果儿就占了他们的府邸,也不知祖父祖母会不会责怪自己。

定是不会的,从小到大,祖父祖母从来都舍不得责怪她的。

想来,祖父祖母也不会责怪她,自己离世,最最疼爱的小孙女竟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流。

瑶果儿留下这句话,便是转身入了院子。

思安看了一眼男子,语气平平淡淡:“跟我来吧。”

瑶父的府邸不远,为了能离自己的宝贝女儿近些,他便是特意将自己的屋子搬到了这条小溪的对面,想瑶果儿时,过个桥就能到。

瑶父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可这长相,实在不太江南。年轻时,他身上还带着几分书生气,后来走南闯北走多了,不知是在谁的身上喜欢上了留络腮胡,一张白净的脸开始变得粗狂起来,如今又有了些岁数,肚腩上长了一圈的肉,就显得愈发有些憨厚。讲来也奇,一个商人,竟是长了一张老实人的脸。

这还遗传,瑶果儿一话痨竟是一张素净娇弱的小脸。

瑶父本是乐呵呵的应下了他这败家的乖女儿买下的人,但在看到男子第一眼,沉默了一瞬,便是摆了摆手:“这人我不要,打发出府吧。”

人到了他这,他要怎么处置是他的事,瑶果儿从来也不过问。她没那么多的善心,救得了一次就当是缘分了,往后如何,那都是自己的造化。

自己又不是他娘,也没到当娘的岁数。

见他衣衫不整的,一个大小伙子,穿成这样,很难不让人当成变态。瑶父便是还是送了他一套衣袍,又给了些碎银子。

“小伙子,有手有脚的,出去找份好差事,好好生活。男人嘛,遇到些事情没什么的,跨过去就好了,指不定往后我们再相见,我得是仰视你了。”瑶父拍了拍他的肩。男人与男人之间,说不了什么煽情的话,就这一句,就够了。

不愧是父女两,都没将他给认出来。

男子也没说什么,收下了衣物,碎银子没拿,走出了王府。停步在门口时,他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道:“特夏晏,我的名字。”

说罢,他便是离开了。

瑶父没听清,只听到了句“我的名字”,他就已经离开了。不过想来也不重要,今日一别,谁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再相见,就算相见,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更何况长得也没他好看。

天色渐暗,原本明媚的天气此刻变得压抑。暮色模糊起来,一片天地犹如蒙上了一层灰纱,今日夏风中带着凉意,谈不上多柔情,漫山竹叶顺着微润的风沙沙作响。

瑶果儿站在屋檐花窗前,浅浅抬头看着被风吹动的山茶花,此时此刻竟是觉得这山茶花与这古院别有一番风味。

思安入了屋子,点亮了烛台,见自家姑娘又是站在这山茶树前发呆,便是忍不住点醒道:“瞧这天,应是要下雨了,夏日便是如此,多变的很。也不知这茶花会不会被吹掉。”

瑶果儿知道她的好意,她也没有多想什么,就是觉得以往怎么没有发觉,这花这般的美,她浅浅笑了笑:“这山茶花又叫断头花,就算是掉,也是一朵一朵的掉,落在地上,也好看。”

思安见她回过了神,便是抓紧的同她说上两句:“是啊,这花真是奇,一朵一朵的掉,一树一树的落,像是生要一起,死也要一起。”

瑶果儿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如同秋日山林的一场雾,仿佛穿过这一场雾,再瞧就是那一汪泉。

她用笑掩饰着自己的泪花,眼睛模糊但头脑却无比的清醒。难怪祖父总说他与祖母就像这山茶花。

难怪,祖母总说,海棠虽好,但山茶更入人心。

所以,祖母早知她熬不久的,在瑶果儿在庆幸她熬过了寒冬腊月时,她却让自己结束在了春暖花开。她也早该明白,一个冬天,能够绣出五年要用的被褥,手帕还有枕巾,谈何容易。

她没让眼中湿润掉下来,只是欲盖弥彰的转过头,语气淡淡:“要下雨了,进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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