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他荒唐把人抱起的行为,坊间流言四起,有夸赞英雄救美的,也有说有失体统的,总之于侯府的名声而言,算不上一件好事。
只是于纳妾一事上,周玉珩兴致不高,刚想要另寻个法子将这事圆过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眼含泪花、楚楚可怜的小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微抬眼皮,凛声改口道:“挑个日子,让她入府吧。”
苏扶瑛有些诧异,虚虚搭在膝盖上的手一紧,她倒是没想到他竟会松口纳妾。
他素来洁身自好,除了侯爷亲自挑选的世子妃魏氏以外,他的后院干干净净,想塞人都塞不进去,没想到如此简单就有了突破口,苏扶瑛淡淡笑了笑,“褚家那边,我会让人去说的。”
周玉珩起身,又行了一礼:“有劳母亲费心了。”
这话一出,此事便算尘埃落定了。
*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心情过于浮躁,蒋南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外头院子里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不多时,隔壁屋子点燃了火烛,昏黄的光线照映出窗户外的人影,瘦弱的女子手持油灯,一路沿着走廊前行,很快消失在房间的尽头。
蒋南絮支起半边身子,隐约听到了外头有阵阵细微的交谈声,听不太清晰,但很快,就没了动静,恍恍惚惚,消弭在夜色之中。
翌日用过早膳,蒋南絮就从蒋雯翠口中得知了对褚满清的惩处结果:降为副级统领,罚俸一年,并重责军杖十五。
“侯爷昨日夜里赶回了城内,连夜亲自提审了刺客,据说发了好大一通火,若不是有二公子求情,郎君怕是难逃一劫了。”蒋雯翠眼底发青,神色憔悴,明显就是昨晚没睡好。
这下,蒋南絮也就明白了昨夜为何闹出了一番动静,原是在衙门用过刑的褚满清被人给抬了回来,前院有老夫人和姜雪绾坐镇,几乎全府的人都在为其忙碌着,没有蒋雯翠落脚的地,所幸就没去惹人嫌,留在素栖苑等候消息,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蒋南絮刚想劝她去休息一会儿,去前院探查消息的梦月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替老夫人传话:“侯府那边来人了,老夫人请阿絮姑娘去一趟前院,蒋姨娘也跟着罢。”
蒋南絮和蒋雯翠对视一眼,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起,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会紧张。
前院会客厅静谧无声,蒋雯翠带着蒋南絮进屋,一起给褚老夫人行礼,褚老夫人是个清瘦的妇人,头发花白,但看上去十分精神,道:“坐下吧。”
又看向身边座位的老妈妈道:“这位便是在我家借住的阿絮姑娘,因着不是我家的人,我也不好做这个主,清源村又实在遥远,临时让人去传信也不现实,且先问问她自己的想法呢?”
方才姜雪绾就解释过了蒋南絮的身份,老妈妈点点头,算是默许了这一说辞,目光下移落在下首的蒋南絮身上。
起初听说是个村妇,她对对方的长相并无期待,可这一眼,就让她微微愣住了,也明白了世子为何会选择纳一个平民为妾,这等姿色的女子,就连京城都少有。
心下有了判断,开口时的腔调带上了笑意:“世子殿下有意想纳阿絮姑娘为妾,不知阿絮姑娘可愿意?”
蒋南絮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轻视和傲慢,浅浅一笑,并不为此感到难堪恼怒,按捺住内心隐隐的激动,大大方方作揖施礼:“自然是愿意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其实蒋南絮无需开口,结果就已经注定,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毕竟没人愿意得罪信阳候府,也没人能够拒绝荣华富贵的诱惑。
老妈妈起身告辞:“既如此,那老身就先回去了,剩下的事宜侯府会尽快办好的。”
褚老夫人亲自相送一段距离,以表对侯府的尊敬,随后回到会客厅,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姜雪绾说话。
“今后在褚家,她的吃穿用度就按照府内小姐的标准来,切不可怠慢了。”褚老夫人端坐着,目光平静地吩咐:“另外找一个教导嬷嬷,仔仔细细教教她规矩,以防她得罪了贵人,连累我们褚家。”
蒋南絮虽然不是褚家人,但她未来会入侯府,现在借住在褚家,该维系的体面还是得维系,毕竟在侯府和外人眼里,蒋南絮就代表着褚家,兴许还会觉得蒋南絮是褚家安排的一颗棋子。
为防侯府那边多想,自然不能与之太过亲密,却也不能太过生疏,往后的日子还长,谁知道蒋南絮能混成什么模样?有用得到她的地方也说不定。
姜雪绾表面乖乖应好,心里却莫名不是滋味,她之前本想借着老夫人生辰的档口,给她安个盗窃财物的罪名把人赶出府去,不曾想丫鬟办事不利,竟让她半路逃脱了。
虽然她清楚对方手里没有证据,但保不齐会因此记恨上她,尤其侯府和褚家来往甚密,以后打交道的次数怕是多着呢,有褚满清“宠妾灭妻”的教训在前,让她实在无法小瞧一个小小妾室。
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庆幸,还好是世子纳了蒋南絮,而不是褚满清,若是让蒋雯翠的计谋得逞,还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有多鸡飞狗跳。
脑袋嗡嗡作响,姜雪绾打心眼里觉得这两姊妹真不是省油的灯。
*
刚回到素栖苑,前院就送来了一些东西,说是世子给蒋南絮的。
一眼能看见的,是托盘上的几匹颜色靓丽的绫罗绸缎,两套用金玉打造的首饰,另外就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蒋南絮在蒋雯翠的示意下掀开盖子,只见盒子里面堆了约三百两的碎银子,再有便是五百两银票,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蒋南絮有些迟疑,难以置信这么多银钱,都是送给她的?
不由发出了惊叹之声,意识到不妥,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蒋雯翠也没见过这么多现银,但面上还是比较镇定,注意到白花花的碎银旁边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出口提醒蒋南絮打开看看。
蒋南絮回过神,三两下把纸张打开捋顺,笔触流畅规整,字迹如行云流水,自然又优雅。
上面的内容并不多,短短两行字。
一点心意,算是谢礼。
买些你喜欢的。
纸张下方的落笔是周玉珩,并非书信,就像是随手写的一句,但能有这份心,已然是极好的。
蒋南絮伸手将耳边的碎发挽至耳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难以抑制住此刻的悸动和喜悦。
“瞧给你高兴的,能不能有点出息?”蒋雯翠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嗤笑出声,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和妒忌,她没想到世子对她居然这般重视,又是送礼又是亲笔写信,着实有些过头了。
蒋南絮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她本就是个自私又肤浅的人,因为一个穷字,她几乎每一天都活在无穷无尽的抱怨之中,银钱于她而言太具吸引力,痴痴看着,几乎都挪不开眼了。
在吃饱饭都成问题的乡下,每一笔钱都得掰着手指头来用,光是花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上的钱,就已经占尽了大部分收入,如何还有多余的钱花在一个女娃娃身上?生病受伤全靠硬抗,更别提新衣服和漂亮首饰,那简直就是奢侈。
以往给她送礼物的男人不在少数,但都是些普通的玩意儿,远远没有周玉珩给她的冲击力强。
哪怕对于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而言,这些东西就是吩咐一句的事,但她还是高兴的不得了,对这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不免多了几分好感。
她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许个好人家,将来不用发愁钱财,不用吃不饱饭,最好不用日日夜夜干着干不完的活,如今看来倒是成功了大半,她未来的夫婿是个大方的,至少不用发愁钱财了。
提到夫婿二字,蒋南絮敛了敛眸,她差点忘了,为妾者并非正妻,只能尊称对方为郎君。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紧的,一个名头而已。
那几匹料子均是上乘的好货,拿去给梦月让她去城里最好的裁缝店,添钱寻个好的绣娘赶制两身春装,等入侯府的时候穿。
至于首饰和银钱,蒋雯翠让她自己好生收起来,侯府人际关系复杂,需要打点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论是收拢人心还是买通消息,都得用上银钱,三百两碎银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真要用起来就跟流水似的,哗啦啦一下就会没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小人作怪。我曾经就吃过没钱的亏,刚入府那会儿不懂规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暗地里给我使绊子的数不胜数,你可切莫走了我的老路。”
高门大户中多的是看人下菜碟的奴仆,没门路又没银钱打点的小妾,活得可能还没主子的贴身丫鬟舒服自在。
她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任何道理和血的教训蒋雯翠都不会吝啬传授,蒋南絮自然也明白,乖巧顺从点点头。
“还有一事。”蒋雯翠停顿了一下,毫不客气地警告:“入了侯府,以后便是倚仗世子而活,你要抹开脸面主动讨好,将人留在自己的屋子,切莫为了什么所谓的尊严矫情做作,倘若得罪了世子失了宠爱,那么你在侯府的日子只会举步维艰。”
“等明日教导规矩的婆子来了,你可得好好跟着学,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
她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蒋南絮一一应了下来,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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